伴着梧桐花香,踏了西跨院的青苔漫过石阶,安顿下来的王维第一次见到令他如痴如醉的女郎。
九岁的少女一袭明艳的红衣,抱着绣绷躲在梧桐树下,似乎是在绣花,又似乎是在凝望梧桐树上盛开的梧桐花,家主崔湜的贵妾武荻儿养的西域猧子(哈巴狗)正撕咬她裙摆。
"畜生!"王维掷出砚台惊走恶犬,却见少女低下头,惊慌地拦住王维的手:"不可,武姨娘最疼这只狗,可得罪不得..."
说着抬起头,年少的王维心跳漏了半拍,少女一张清丽秀雅的脸庞就连盛开的梧桐花都失去了颜色和芬芳,那双美瞳亮过秋水和繁星,正好奇地望向他。
见王维发呆,小女大大的眼睛弯做一弯月牙:“你就是昨天跟姑母一起来的表兄吧?崔思蕤见过王表兄,表兄万安。”
王维剑眉微蹙,在脑海中思索昨日大厅中见过的亲人,好像并没有眼前的女孩,见他疑惑的神情,女孩笑着解释:“我姨娘昨日病了,我守在她身边伺候汤药,没能去前厅拜见姑母和表兄,望表兄见谅则个,崔十一娘崔思蕤拜谢了。”
王维伸手一托,将少女托起,触手一片冰凉,又扫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心里莫名心疼:“原来是十一妹妹。维请教妹妹,这恶犬伤人,却为何打不得?”
崔思蕤扭头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有句俗语叫‘打狗还需看主人’,这恶犬的主人是大表兄的宠妾,很是嚣张跋扈,惯会欺负人。”
原来狗主人是崔家家主崔湜的宠妻,王维拧眉:“那大表兄不管吗?”
崔思蕤沉思片刻:“据说武氏小嫂嫂是大表哥第一个美妾,又是他长女的生母,据说是大哥上司的庶妹,所以身份非比寻常,虽为姨娘旁人却也十二分地敬着。”
王维唯一沉吟,低声道:“武三思的妹妹?”
“这我就不清楚了”,崔思蕤摇摇头:“我该回去看姨娘了,表兄也回吧,莫让姑母等着。”
王维点点头,转身要走,终于忍不住叹道:“虽是初夏,可天气仍阴晴不定,十一妹以后出门记得披件外裳,以免染上风寒。”
崔思蕤狡黠地吐吐舌头:“不会的!风寒不会找上我这种生不起病的人的”,见王维不解,笑道:“晓得了,谢谢表兄关怀!”说着提起裙摆,一溜烟儿跑了。
眼见一团红云,风一般消失在自己眼前,王维喃喃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曹子建诚不我欺也!”
晨雾未散时,青砖墙内已传来琅琅书声。王维携同王缙站立在崔氏族学的乌木牌匾下,仰头望着"文渊阁"三个鎏金大字。檐角垂下的麒麟青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悦耳的声响,惊起树下几只啄食的灰雀。
"两位表公子这边请。"书童提着羊角灯引路,灯影扫过廊下成排的朱漆木屐。转过嵌着《兰亭序》石刻的影壁,忽见满庭青竹掩映着五楹抱厦,紫檀雕花隔扇上悬着历代状元题字的洒金笺,墨色在晨光里泛着清雅的幽蓝。
崔嘉屹正端坐于东首第二席,面前摆着鎏金狻猊镇纸。见王氏兄弟进来,她微笑着点头示意。西窗下角落里的崔思蕤慌忙收起绣帕,不经意间露出半截冻红的指尖,帕角隐约可见翠绿的竹纹。
"叮——"
铜磬声穿云裂石而来,惊得王缙险些碰翻松烟墨。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拄着虬龙杖踏入中堂,苍青襕衫扫过地上六棱青砖,腰间银鱼袋随着步伐荡出涟漪。
王维一惊,唐代官员身佩鱼符,三品以上的大员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的官员佩戴银鱼袋,这位夫子曾为五品以上要员,自己的外租家真是非同一般呀!
"烦请新来的学子起身,先谒圣像。" 胡夫子表情肃穆,声音孤冷。
檀香缭绕间,王维望见北墙供着的孔子像,竟以螺钿嵌目,烛火摇曳时恍若真人垂眸。画像两侧挂着崔氏先祖的朝服像,最末短的那幅画中人年仅弱冠,身姿挺拔,风姿俊逸,身着紫袍,腰间金鱼袋下赫然绣着"神龙元年进士及第",赫然是如今的崔家家主崔湜。
"嗤——"
突兀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崔羲和踩着珍珠绣鞋跨过门槛,鬓间累丝金凤步摇衔着的东珠,正撞上崔权高耸入云的玉冠。因着父亲是崔家现任家主的缘故,这对庶出兄妹大喇喇占据首排席位,崔权随手将王缙的澄心堂纸扫落在地,雪白纸面立刻印上乌靴泥印。
"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