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说那明明是店长。
吧台上悬挂的电视屏画面由丸丸拉面的广告一跳,轻快童趣的背景音随之消失,代之以体育比赛专业解说员安静不含杂质的播音腔和体育馆地板特有的干调触球音。
不知不觉这赛季V联盟的职业联赛也赛程过半了。
“你看排球啊。”他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我只说:“月室老师才是,没想到涉猎范围这么广,排球也知道。”
他的语调又飘起来,浮在半空没个定形:“毕竟,作家只能创作出自己知道的东西嘛……”比格犬的眼睛朝我一转,带着不顾他人眼光的露骨打量,看样子对我含而不吐的蛐蛐心知肚明:“收集素材,好歹也算是我的职业病。”
这话谁说都行,从你嘴巴里吐-出来才是最奇怪的吧。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问他之前那些作品是基于什么素材创作出来的,但一想到答案极有可能让我对他笔下牵动读者情绪的浪漫情节幻灭,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月室老师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
只要他想要,只要我还有求于他,他总有许多不要脸的损人方法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
为了不失去我的绩效奖金,也为了以后还能来这家店安之若素地吃饭——
“我毕业的高中好歹也是全国有名的排球豪强学校。”两相权衡之下我妥协了。
“有多豪强?”
“全国比赛的前三拿到过几次吧。”
“没有概念呢,小春名。”
恰在此时,电视里解说员开始介绍起双方阵容的首发球员,我循声转头看去,等了一会儿报幕,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场的是哪两支队伍,但好在同期的校友争气,不少人都成了职业选手,偶尔在顶尖赛事里随便一抓还真能被我碰见眼熟的。
“喏。”比如此刻我指了指屏幕上宫侑选手的大头照,“和我一届的同学。”
“嚯。”月室老师眯了眯眼,冒着坏水的眼睛流光一闪,视线的落点从电视屏幕滑到我身上,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抓起饭团啊呜一口,随后盯着我进行他自己的心理活动。
丝毫不在意我会不会因此觉得冒犯。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我没有忘记这次会面的目的,顿了下,转而问起新作的大纲进度。这次他倒是回得干脆:“哦,没写。”
“最近没什么有意思的啊。”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腮帮子鼓个不停,那一口饭团怕是被嚼了二十口都不止。
“要么就从小春名身上挖点好了。”他突然说。
我倏感不妙:“请不要开玩笑,月室老师。”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消遣似的咧开嘴角:“你刚刚的微表情很有趣啊。”
我原本正在用筷子搅拌下茶杯底部的抹茶粉,闻言不由停下动作。
我猜自己看向他的眼神里一定写着“你又想干嘛啊”,但他对此完全不予理睬。
“这个,”他指向案台后的老板,又指向电视屏幕,“和这个。”
虽然电视上的画面已经跳转至下一位选手的介绍,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居然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灰绿色化开,浓稠的苦香顺着热气蒸发出来。
我说:“他们两个很明显是双胞胎啊。”
下一秒对面那双眼睛一亮。
月室老师在这方面突然燃起的变-态热情可谓是纠缠不休,就好像我一边说着宫侑是我高中同学又一边表现得和他双胞胎兄弟完全不熟,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又值得一说的内幕一样。
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多小说似的情节啊。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要么是这对双胞胎中只有一个人和我高中同校,要么就只能是:
“不是所有同学关系的人都会彼此认识的。”我放下茶杯拿起餐盘里剩下的那份饭团,一边吃一边应付他,“我和他们就是这样的路人关系啊。”
饭粒的余温顺着海苔卷片传递到指尖,一口下去,新鲜出炉的烧汁肥牛咸味浓郁,热气熏着肉香飘过鼻尖。
一如既往的美味。
他还想从我嘴里撬出点什么,但在时间的矢量坐标上高中时代已经滑开距离当下很远,原本我与他们就没互相认识过,现在更不可能说出什么与风云人物纠纠缠缠的故事。
月室老师转开眼:“切,真没劲。”神情颇为不屑,像是终于对我乏善可陈的青春失去兴趣。
但我从没低估过他信息素拟态是比格犬的含金量。
不久后到了他提交小说大纲的日子,前辈们一-大早就轮番以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中或多或少传达了一些“习惯就好”“早晚要轮到”的意思。
只有松下前辈顶着黑眼圈说了一句don't mind。
我一开始没懂为什么他们语气疲惫,直到点开文档发现月室老师根据我说的那句路人关系在里面加了八成恶搞般的自我理解。
他不仅毫不遮遮掩掩,甚至还标了特大字号作为强调。
……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