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期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探视,大家客客气气地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生了什么病、开了什么刀、严不严重、有没有后遗症、什么时候出院,机械化流水线生产一样的回答让我的舌头几乎都快磨出火星。
只有治来了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手机里发给侑的消息从未读跳成已读,对话框从昨天开始就总是时不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治放下慰问品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拿出水果刀和洗好的苹果。
“店怎么样了?分店开展得还顺利吗?”我摁熄手机,与他寒暄。
“嗯,还行。”他抽出床头柜的置物板,垫上一层保鲜膜充作砧板,将苹果切割、起皮,不徐不疾地回着,“有了之前的经验,一切都在稳步推进。”
后来治以一种围观珍稀动物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嚼了三十秒的苹果。
当我终于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他这是打算做什么后,他拖着鼻音,懒洋洋地来了一句:“我只是在想——原来你超级喜欢吃兔子苹果这件事是真的,明明都快三十岁了。”
我和治和兔子苹果。
三者之间实在很难扯上关系。
非要说的话,只能生硬联想到两年前发生在我和侑之间的一场拌嘴。
那会儿全国各地都在爆发新冠,像我们公司那种蜂窝似的办公区,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我也是其中一员。
侑不知道从网上哪个不可靠的报道上得知及时补充维生素可以帮助身体巩固免疫力,我睡了个午觉的功夫,他已经从超市采购回来正坐在餐桌边咬牙切齿地和苹果皮奋战。
运动员的免疫力和我们坐班社畜就是不一样。
我挪到桌边坐下趴着看他,脑袋晕晕沉沉,鼻子里滚出来的气流在玻璃桌面上晕开一圈雾影,随着一次次呼气一遍遍加深。
热度又上来了,整个人感觉被抽掉了筋骨,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侑嚷嚷着让我去床上休息,但我实在很想看他那用水果刀削皮时专心致志又傻里傻气的样子。
我们谁也不肯让谁,最后只好各退一步,我老老实实回去量体温,并破例让他把食物带进卧室。他吐槽着这哪门子各退一步,洗了手将我抱回去,我含着被他塞进嘴里的体温计,口齿不清地叮嘱他别忘了拿托盘进来不然不好收拾,他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摆摆手就出去了,结果在餐厅兜一圈回来还是忘了。
真是笨蛋。
苹果皮在他手上是一片一片掉下来的,侑不太熟练,动作很慢,还没等削完,暴露在外的果肉便已经开始微微氧化还坑坑洼洼。
他烦躁地皱眉,那溢散出来的情绪因子让我几乎以为他要拿那不服管教的苹果泄愤。明明只是削个苹果?连着皮吃也完全可以啊,为什么执着于自己没点亮技能的刀工呢?
锋利的刀刃,到了冬天会每天抹护手霜来避免指尖干燥影响传球精准度的男人。
家里的创可贴不知道还有没有存货。
低烧着的脑袋来来回回转了很多圈,但我没想到他憋着一股劲努力是为了给苹果削兔子耳朵。
嗯……这种麻烦的造型不是小孩特供版吗?
不好的猜测袭上心头,我想起前段时间回家探亲时妈妈拿出我小时候的相册和他有来有回地聊了好久。
又背着我造了什么陈年旧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