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贶递过去瓷瓶,琅尚书再也顾不上入兵部一事,或者说,在他心中,瓷瓶小虫能力汗马之功,何须跟章栽月和姚令喜求官职,事后只要上疏奏明,该得谢天贶的奖赏,谁都夺他不去!
于是高高兴兴,他动身起程。
姚令喜见状,也不耽搁,依旧去挽谢天贶,想赶去下一站。
然而章栽月哪里肯放她走,上前一把抓住姚令喜的手,将她揽进怀中。
“我为你做这么多,你都视而不见吗?”
他哑着嗓子,脸上是苍老十岁的憔悴。
可姚令喜就是视而不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为我做的吗?我自己不会做吗?”
一夜苦工,就唤来这么一句话,章栽月被她怼得心碎,还是好脾气地哄:“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事事以你为先——”
“你娶我,是做妻子吗?”
姚令喜嗤笑一声:“不是为了给我下催/情/药,让我的侍卫轮流侮辱我,然后把我扔大街上给人瞧吗?”
一句话,怼得章栽月哑口无言。
姚令喜转头,冲谢天贶也是一顿输出:“四哥,你找男人,也给我找好点的,哪怕范敦,都强过他无数,你把我交给这种货色,转头他把我卖了,我还要去阴曹地府找你诉苦!”
“识相点放开我!”
她恶狠狠,满脸厌烦,恶心他的碰触。
章栽月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委屈悔恨得眼眶通红。
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当做不存在。
他害她是真,现在心悦她,也毋庸置疑。
可她挣扎反抗,就是不肯原谅。
章栽月的禁锢,越来越紧,她越想逃,他就越不肯放,扣着她的头,还想吻她。
姚令喜被谢天贶无动于衷地态度,逼到要发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利叫声,刺透耳膜,耗尽所有力气,抽空胸腔里的气体,眼泪夺眶而出。
可即便这样,即便她泪眼婆娑地乞求,谢天贶还是扭头,选择了离开。
因为姚令喜的行为,已经古怪到毫不掩饰,谢天贶太了解她,从她走出柳昊昊房间的表情,从她交代丹歌的话语,还有她决口不再提取侯府找裴旻,他早就意识到,他心爱的姚四,决定随他而去。
但他不惜吞食蛊虫换来的三日,不是为了带走她,是要她永永远远,平安喜乐。
为此,他不介意用最决绝的方式,逼她厌恶自己,投入别人的怀抱。
于是乎,章栽月亲吻到的,就是一张流泪不止的脸庞。
他不介意用这样得到她,只要能得到她,他会用一生照顾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而姚令喜,在绝望中战栗,齿牙发颤,心如刀绞。
她只是想要一个谢天贶。
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他没有心吗?
不。就像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姚令喜突然想到:虽然表面看起来毫无区别,但是四哥的身体里面,是不是已经坏到极致,坏到他的心,都慢慢溶解,忘了他最爱的姚四了……
不。四哥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你放开!”
姚令喜张牙舞爪,四蹄乱蹬,像被抓受惊的野山猫,以一种肉眼不可见地速度疯狂抓挖。
“放开!”
“放开放开放开!你放开我!”
“你的楠图就在我公主府,发情了就去找她!”
她疯狂抵抗,章栽月脸上挂彩,一句“楠图”终于令他错愕,然后姚令喜就抓住机会,推开,跳远,跑路一气呵成。
一出门,墙根处,赫然是谢天贶半跪在地,身前一汪一汪的血,呕个不停。
“四哥。”
姚令喜掏出锦帕,一点点擦拭他嘴角,同时也觉得非常奇怪。
怎么兵部衙署,突然间空无一人,琅尚书把人全部带走了?
不可能。
姚令喜慢慢搀扶起谢天贶,走出去,却发现横街里站满了朝臣,议论纷纷。
“谁给的金吾卫权力?”
“太过分了!
“太子赡养孤老,金吾卫岂敢屠戮!”
“我朝二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惨剧!”
“皇城大门杖毙百姓,这是要天降灾异,引天怒人怨的啊!”
“这么久了,圣上还没有旨意下来吗?”
“太子殿下何辜,百姓何辜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姚令喜心里咯噔一下,全身汗毛倒竖——
完了!
金吾卫杖毙百姓,说的是她派来的老人家!
“四哥!”她急切地想去前方,但是谢天贶已经摇摇欲坠,站立不问。
怎么办?
姚令喜左右为难。
章栽月出现在身后,想将谢天贶搀走,但是她拒绝。
人潮中,姚引乐突然蹿了过来:“小妹,你来找我,用午膳吗?”
“三哥哥!”姚令喜简直迎来了救星,当场将谢天贶交给他:“替我好好照顾四哥,回来请你吃好的!”
姚令喜说完,撒腿就跑,章栽月也一起追上。
喧嚣扰攘的人群里,谁都没听见,姚引乐提着谢天贶,皱眉犯起了难。
“你怎么这么难杀。”姚引乐将他拖进尚书省,继而拖入礼部衙署,最后到自己的小小官厅。
姚令喜和章栽月,夺命狂奔,跑到朱雀门时,前庭已经血腥呛鼻,银丝染血,一百多名老者,七零八落,趴跪在地,不知死了多少。
章栽月更是一眼看见,先前那名陪他说了许多话的白发老者,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都认出姚令喜,可没有一个人求救,街对面的围观百姓,也被金吾卫严防死守,层层围住。
现场气氛,非常血腥。
“住手!”
“住手!”
二人齐声何止。
金吾卫大将军不在,领头的是一名中郎将。
见二人前来,便叫停手下,施施然抱拳:“拜见宁国公主殿下!拜见章大人!”
章栽月脸色阴沉:“你们在做什么?”
中郎将颔首解释:“启禀大人,贱民扰乱皇庭,卑职小施惩戒,以儆效尤。”
闻听此言,章栽月与姚令喜对视一眼,当即确认:此人是灰隼的人,他们果然渗透到了禁军。
然而就是这无比默契的一个对视,中郎将逮住了空挡,凿凿言道:“这些贱民,不知受何人指使,公然指责圣上废储,卑职按律,庭杖八十,请上苍辨忠奸,受杖而不死,便是确有冤屈,可由金吾卫受案,上达天听。”
“混账!”姚令喜唰一声抽出佩剑,抵他铠甲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七十以上为国老,安敢当街庭杖?”
“殿下息怒。”
中郎将语声从容,岿然不动,既然斗争已经你死我活,他也不装什么唯唯诺诺,反而操一手胜券,笑道:“祖宗家法,直诉天子,必须有此一验,是为震慑,否则人人都来诬告,金吾卫就不用做事了。”
“你!”
姚令喜气急,还欲争辩,章栽月夺过佩剑,将姚令喜护在身后,冷森森撂一句——“你确实不用做事了。”
“咔擦!”
人头落地。
“噗!”
鲜血喷溅。
无头的中郎将,缓缓跪地,继而歪倒地上,痉挛抽搐,像被黄鼠狼要掉头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