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洛凕其实还没想好下山之后要去哪里。
但目前来说轮不到他想好了。
*
溯云巅原本空荡荡的御剑台上挤满了人。山上其他地方几乎人去楼空,全吵吵嚷嚷堆在了这里。
经历了一番师兄师姐师伯师姑的深情告白……告别,洛凕恍惚踏上悬在半空的阳霜。低头看着剑首上那白色剑穗随风摆动,他忽然觉得,这颇像一条晃来晃去的尾巴。
而那身才穿了不到两月的弟子制服已经换去,道冠取下,长发重新散至肩上,上山前那套素白衣裳依旧干净。洛凕此时立于剑上,倒有那么些闲散仙人的味道。
“宁霄。”夕华站在人群最前,郑重道,“你随时可以回来。”
“啧。”旁边戴琼羽满脸不自在,捋了一下头发,又抱起手臂看向别处,好像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紧接着再啧了一声。
“二位也要保重。”洛凕笑着行了一礼。
而后,阳霜朝山下调转而去,他也不再回头。
不过哪怕已飞出去一段距离,洛凕还是能听到山头上传来弟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
“宁霄——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宁霄——”
“宁霄啊啊啊啊啊……”
“宁霄——妈妈爱你——”
洛凕顿时飞了个趔趄,又想还好走的早。
“都挺闲是吧!课上得怎么样了?!”
而见洛凕远去,戴琼羽转身朝一众弟子狞笑。
所有人顷刻间作鸟兽散。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等人散了,戴琼羽瞥向夕华,“还以为你至少得哭上一场呢。”
“那我可谢谢你。”夕华瞥了回去,又望回洛凕离开的方向,再叹出口气,竟似没心思跟人斗嘴。
“合着人只是上来故地重游,你倒好,真把他往心上放?”戴琼羽满不在乎地将那三白眼翻得更白,“别忘了他算下来可比你大好几十辈,哪还用得着你来操心。”
夕华没好气道:“要你管。”
戴琼羽挑起眉毛:“你以前还认识他不成?”
“不知道,不认识。”夕华甩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殷镇外的牌楼老旧且沧桑,节日过去,镇上也不再像那样热闹。清晨阳光下鸟鸣阵阵,前夜暴雨已不见痕迹。而不出洛凕所料,他踏剑落地时,门前正靠着个熟悉的人影。
洛凕深深叹气,对那人问:“你在这等我多久了?”
宋云轻起身迎上几步,答道:“不久。”
“该不会我下来前,你一直在这守着?”洛凕一眼看破。
“……”
见这闷不吭声的样子,洛凕也拿人没辙,便干脆揣起衣袖,径直越过宋云轻朝镇上走去,无奈道:“罢了,先走吧。”
至少先去落个脚,然后想想接下来去哪。被山上那群人一打断,他怕是还得好生琢磨上一阵。
宋云轻便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视线一直定在洛凕身上。
殷镇这个地方,平日是比办庆典时冷清不少的。
饶是几近中午,这偏僻镇上也没什么烟火气,节日中的喜气洋洋似只从这里过了一遭,而后什么也没留下。乌篁观依旧破败空荡,栖梧观的香火仍然旺盛,往来的人却不再熙攘,面上也不像几日前那样满载着笑。
那日的满地红纸早就被扫了去,中间又被雨这么一冲,石铺的道路上倒也还算干净。洛凕一看此情此景,便又想起来那老人说,自柏家没落以来,这镇子早就不如当年热闹。
而理所当然,街上也没有多少车马来往,车马铺也冷冷清清。要想去稍远些的地方,那定会是一番奔波。
洛凕再一寻思,他也没钱。
但他紧接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澜儿。”洛凕回头看向宋云轻,欲盖弥彰地揣揣空荡荡的袖子,“你……带钱了吗?”
“没有。”宋云轻答道。
洛凕突然又想起什么,疑惑道:“那你是怎么住店的?”
宋云轻如实回答:“鳞片。”
洛凕闻言一愣。
这孩子,多少个心眼才会随便把这些拿出来当钱使?不怕被人惦记就算了,也至少掂量掂量普通人能不能消受得起吧?
“……下次别这样了。”奈何也不好怪,洛凕只得姑且叮嘱道。
宋云轻点了下头,十分听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