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后来被放入了剑潭。
有段时间山上都说,大弟子庚俞资质惊为天人,居然只随手摘了朵花,都能在剑潭里炼出一柄绝世灵剑,让人好生艳羡。
据说那剑性子刚烈不羁,谁都碰不得,但唯独对庚俞服服帖帖。便又有人调笑说,这不是就跟二弟子庚都似的,天天黏在庚俞身边,一找不见人就板起张脸,对谁都爱搭不理,活脱脱一小跟班。
但只有庚俞自己知道,他看着阳霜时,想起的并不是庚都。
那是一个总会等着他回去的、不过到他膝盖高的、小小的白色身影。总要扯着他的衣袖跟在身边,总要赖在他的怀里入睡,金色的眼睛也总要看着他。
“师兄!”
那已显青年的活泼声音把庚俞叫回了神。
“他们都说阳霜像我呢!”庚都兴奋地说,“你觉得呢?那我能不能也像阳霜一样天天跟着你——”
“……庚都。”
庚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专心课业,莫要分心。”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
昏暗书阁中,只有三人手中的光勉强照亮一小段冗长阶梯。脚步往下回荡于空旷间,除交谈声外再听不见其他。
“是吧!我看那庚俞,让他烧死在里边算是便宜他了!”邱梁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据说庚都后来还替他说话,求掌门饶他一马,放他的魂魄去投胎!要换作是我,我就——诅咒他万剑穿心!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洛凕神色暗了暗,视线穿过那一片阴影,似在看着什么。
阮黔回头提醒道:“邱梁,可不能说这种话。”
邱梁吐吐舌头。
话语间,几人已来到阶梯尽头。底下空间虽然宽广,也依旧是漆黑一片的。
“这可怎么办,什么都看不见啊。”邱梁托举着白光简单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抱怨道,“那该怎么找……”
“找什么?”洛凕回过神来,问道。
“嗯——”邱梁抱起手臂,左右踱步思索半晌,“像是什么——秘籍啊,绝学啊,说不定还有什么建成时留下的秘密暗道——哎呀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宁霄你原来没有在听啊!”
洛凕顿时心虚地看向别处。他那时的确满心在想天择殿的事。
邱梁抬手比划:“话本里不是常说嘛,某某弟子误入宗门禁地,偶然发现绝世秘籍,然后修为一跃千里……”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那种情节吗!”她兴奋得眼里都快闪出光来。
阮黔缓缓扶住额头。
“喔!对了!”邱梁又突然惊呼。
洛凕看着邱梁一惊一乍,困惑地眨眨眼睛。
“据说你现在住的地方,以前就是庚俞建的!”邱梁说着甚是愤然,“据说这人从上山起就阴阴郁郁,除了课业从不现人,成天闷在那偏山头上!现在看来,说不定这人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
洛凕心想,这倒是没说错。
到头来害人害己,又谈何好心。一想过去,唯独有一个人会每天爬过大半个山头的阶梯,只为了同他说几句话,期盼一句从不会说出口的称赞。
可他……
——
“师兄!我这次考核拿了第一!连掌门师尊都夸我聪明呢!”
“……嗯。”
“师兄师兄!师尊说我快赶上你了!”
“嗯。”
“我要努力当上掌门候选!这样就能帮师兄分担事务了!”
“嗯。”
……
“……庚俞。”
“……”
“你为何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
“还有啊,阳霜在被存进剑潭之前,也是他的佩剑!”邱梁的语气转而紧张兮兮的,又有些担忧,“宁霄你可得小心着点,指不定这么久过去,上面还留着什么邪术呢!”
“……”洛凕稍许收起飘远的思绪,叹出口气,“……我会注意的。”
这都传的什么跟什么。
“诶,这么一说。”邱梁一下又冒出来些点子,朝洛凕认真道,“要不你让阳霜找找呗?”
洛凕闻言一愣:“什么?”
“你看,庚俞不是烧成灰了嘛。”邱梁贼兮兮地搓着手凑过来,撺掇道,“但指不定会留下点什么,阳霜的话说不定能——”
此话一出,饶是洛凕也不禁神色迟疑:“这……”
“我还是觉得不行!”却听阮黔突然打断。
“虽然庚俞死有余辜,但翻人遗物还是太冒犯了!”阮黔竟一改此前文文弱弱的气质,大声喊道,“而且修炼哪有什么捷径,一心只图偏门有违师门教诲!更何况这里可是禁地!”
说罢,阮黔上前拉过邱梁就要往回走。
“哎!”邱梁被拽了个趔趄,然而阮黔手劲实在太大,她也只能被拽着往阶梯上去,“你这人怎么突然反悔!”
“宁霄也早些回去吧!”阮黔再一回头,气势十足,“你才回来,应该也累了!那屋我都打扫好了,你只管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