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云巅上一向是宁静的。
流云无声蹁跹而去,时而被风带上楼阁间,穿过山宇树林,自高低岩缝中聚起一簇,又再被冲散……
……
大部分时候是这样的。
“师姑师姑,宁霄真的回来了?”
“师姑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不成?”
“宁霄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啊——”
“啊啊啊太好了宁霄师弟呜呜呜呜……”
“!!阮关哭晕过去了!!!”
“快!快抬出去!”
山顶主殿外水泄不通。
洛凕躲在门后,满头大汗,长吁一口气。
怪就怪他从隔壁崖头回来时,阳霜飞着飞着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把他从演武场上空当场甩了下去。而当时演武场上正是上课的时候,几百个弟子就这么看着他从天上掉下来,又看着他被阳霜接住。
一众弟子首先是愣了好一会,而后不知有谁大喊一声:“我操!是宁霄!”
紧接这些人就如同饿虎扑食,眼冒着绿光就围了上来。洛凕无处可逃,只得当即踩着阳霜腾空而起,朝主殿飞去。而一众弟子哪会就此罢休,纷纷御剑追来。一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片刻几乎整座山的人课也不上了,就为追上去看洛凕一眼。
于是洛凕风卷残云撞进主殿,眼疾手快落上了锁。
同时阳霜在一旁左右摇晃,似是得意。
洛凕:“……”
它是故意的。
想也知道,是他打算偷偷离开的想法让阳霜实在看不下去,便干脆把他往人堆里一甩。这下再怎么样,他都得好好道个别了。
洛凕叹了一声,抬头望向主殿内。只见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夕华和戴琼羽不知去了何处。灯火不曾亮起,便只有从窗格透进来的道道光束,在地上印出整齐花纹。
横竖出不去了,洛凕思索片刻,干脆朝殿内走去。
——
溯云巅的主殿后面,有一道门是直通后山的。
从这道门出去,沿石铺的路向上,经过一片空荡树林,路转而变为阶梯。再往上,周围拥着崎岖岩壁,数百步后便能看见一处恰恰拢入眼帘的圆台,中间开满了白色的花。
那是一整片同昙花似的、发着淡淡白光的花。
“哎,庚俞。”
他回过头去。
“我说怎么他们到处找不见人,你果然又在这。”有一人从阶梯下缓步走来,朝他笑道,“别人来这都是去书阁,你倒好,放着里边好东西不看,天天跑来门口赏花。”
那人穿着弟子制服,停在台阶上抬首望来,脸上是调侃的笑。
“我对那些没兴趣。”庚俞托起一朵正盛的花,垂眸看去,语气事不关己一般平淡。
“那太可惜了。”那个人说,“堂堂溯云巅首席大弟子,皆道是天资比肩开山祖师,颇受掌门青睐,却空有一身天赋,这般没有上进心。”
庚俞放下手中的花,修长指尖从叶间划过,再望向那人,眼中正如那花瓣一般清冷的白,看不出情绪。
“你又如何呢。”他问。
那人笑而不语,扬起眉毛,随后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抬腿往上走去,径直越过庚俞身边。地上散乱的花瓣被不轻不重碾至石板上,衣摆带起的风撩过花丛,卷下几枚早已松动的花叶。
“庚都。”庚俞看着满地残花,出声叫道。
那人站定在一级台阶上。
“师尊应该不许你再进书阁了。”庚俞说。
“那又怎样。”庚都嘁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走,“看你的花去。”
——
洛凕再低头寻去,却找不到那些花了。
目之所及,只见一片荒凉。
时光荏苒,可哪怕如此,风雨也洗不掉这岩壁上焦黑的痕迹。斑驳灼痕从台阶上延伸而下,将沉沉死寂散布开来。那片花田连残渣灰烬都不剩下,周围再没有新生的枝芽,再没有盛开的花。
洛凕又朝阶梯尽头走去,他记得那里曾经是一座高大而庄严的门扉。
如今只是一处断壁残垣。
两扇石门紧闭,已看不出原本的雕花纹路。饶是阳光也驱散不了覆于其上的漆黑,空留倒塌门柱和散落碎瓦,昭示着此地曾经发生之事。
“嗯——?这不是宁霄嘛?”
洛凕看着残骸恍惚之间,只听身后传来另二人的脚步。他回身看去,来人竟是两幅熟悉面孔。
“邱梁,阮黔?”
“你跑得可真快,我都还没看见个影,人就不见了。”邱梁笑嘻嘻的,“原来到这来了呀。”
“这个……”洛凕心虚地眨眨眼。
也没想到他不过随处一走,居然又被碰了个现行。他这运气,着实有些难言。
“看来——”邱梁拉长语调上下打量洛凕两眼,随后快步上前,神秘兮兮地四处看了看,又装模作样背起手,朝人露出副看破的坏笑,“师弟说是不来,其实还是对这里的传闻感兴趣?”
“传闻?”洛凕不解。
“你不知道吗!?”邱梁一副惊恐的样子。
洛凕的眼神飘向别处:“我只是偶然发现这里,有些好奇……”
“那不巧了!”邱梁乐乐呵呵往门前走去,叉腰转身很是得意,“正好能给你补补课!”
“邱梁……”阮黔叹了口气。
*
然而紧闭的石门怎么推也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