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颍阳,王府暖房走廊边。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梧桐树枝头点点白。
陈润芝一身素袍站在梧桐树前,他一手负背,一手拿着从鄢陵寄回来的信件。
“烦请王爷替三娘找一个擅于安抚妇人,能助妇人静心养胎的女大夫。”
这是第一次换血之后,庾三娘对他提的第一个要求。
王府别的不多,荣养的老妈妈很多。
陈润之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
“王爷鄢陵来信!”身后响起曹雄嗒嗒的脚步声。
“庾县令姨娘陶氏,血气枯竭而死。庾二小姐心神恍惚,晨起时跌下床榻,被滚烫的沸水毁了容!”
曹雄语气迟疑道:“那盆滚烫的水,是一个叫流苏的丫鬟刻意放在庾二小姐面前的,害庾二小姐毁容后,她就不见了!"
曹雄怀疑流苏有问题,最近他们在查千鸠幻叶的来处,查到雍州别驾王攒身上,作为王攒的妻子和儿子,王谢氏和王宗鑫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与王谢氏关系密切的庾府也在。
陈润之摇摇头,“不用管她。接着说。”
“庾二小姐毁容后,被关到庾府家庙里,听了王夫人母子离去的消息,庾二娘用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是自杀?
还是他杀?
应该是他杀才对,毕竟似庾二娘那样的蠢人恐怕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庾三娘不仅有勇有谋,还很有乱世枭雄气概!
陈润之轻笑。
她这也算是手刃血亲……
陈润之乌黑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刺痛,他叹了口气,语气透着几分无奈,“本王记得,庾三娘那二姐还有一个胞兄?”
曹雄微微一愣。
他觉得王爷今日的关注点有些奇怪,王爷不应该更关注那个离开的丫鬟吗?或许她就与千鸠幻叶有关——”
曹雄心里怔愣,嘴上却不敢有迟疑,“回王爷,庾府大爷没什么大动作,庾三小姐没有对他下手。”
庾三心太软。
陈润之望着梧桐枝头的白雪,伸手弹去那摇摇欲坠的一堆晶莹,“既然王氏母子已经离开,以后就不必特意监视庾府了。"
相信以庾三的本事和手段处理这些琐事绰绰有余,陈润之说完,转身进了屋。
庾府惬意居。
檀香取了上等的珍珠粉敷在庾玉娥的粉面上,连续几日的操劳,庾玉娥面上带着疲态。
“姑娘,今日,不如就早些歇了吧,明日再去探望苏姨娘。”檀香心疼道。
她负责贴身伺候庾玉娥,庾玉娥身体康健,心情舒畅是她唯一会关心的大事。
庾玉娥蹙眉,最近确实太忙了。
陶姨娘和庾玉容接连出事,王氏母子辞去,管家,还要照顾身体不适的谢氏,这些日子,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不过,苏姨娘那里,她非去一趟不可。
被王大勇家的折磨那么久,苏姨娘的身体竟然还没崩坏,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庾玉娥撑起身来,“早前大夫就说苏姨娘身子不好,我这些时日也忙,从没有去探望过,你收拾两样药材,我今日去看一看她!”
檀香知庾玉娥主意正,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没有再劝,动作轻柔地给她重新梳了发型,舒顺了庾玉娥翻起的衣摆,便去库房取了两样药材,打包好递给泼墨。
目送泼墨和庾玉娥的身影消失在惬意居外的走廊上,檀香站在廊下等了许久。
不知怎地,她心里有些不安。
这时,刘孝全家的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
她站在门口,翘着脚跟往屋里张望了两眼,看到檀香,眼前一亮,刘孝全家的跑到檀香跟前,巴巴地望着檀香,问道:“檀香姑娘,大小姐可在屋里?”
真不懂规矩。
檀香蹙眉摇头,见刘孝全家的脸上的慌张神色不似作伪,料想怕是有什么急事,这才柔声道:“不在……姑娘去看望苏姨娘了。"
“啊!"刘孝全家的失了冷静,“这可如何是好?初夏那丫头偷偷的逃跑了!"
檀香脸上现出了几许迷茫,初夏这事她倒也知道一些,陶姨娘有孕的消息就是初夏写信来告诉姑娘的。
姑娘出了银子,初夏给了消息,算得上货银两讫。
怎么又搞出初夏逃跑这样的事来?
檀香想了想,颇觉头疼,摇头叹道:“这事,等姑娘回来再说吧。"
……
庾玉娥到了苏姨娘的小院子,她走在甬路上,正好看见莫桑领着一个陌生的婆子进了屋。
那婆子头挽圆髻,髻上插了一根檀木簪子,上身着一件橄榄色流云纹的薄袄,下罩一条墨绿色的综裙。
是个富贵又利落的婆子。
什么时候,庾府来了这样一个利落的婆子?
庾玉娥微微偏头,看到同样惊讶不已的泼墨,凝神跨进了苏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空气清新。
迎头的高几上放着两束鲜活的迎春花。
门窗大敞,外厅房的角落里,四个铜皮铁盆里上好的银霜炭燃的旺旺的,股股热气升腾,很暖和却并不闷热。
庾玉娥看在眼里,眉头微皱。
端着木盆的花枝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庾玉娥,她微微屈膝行礼,走了出去,脸上无一丝惊讶。
庾玉娥心思波动,看来,屋子里的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内室里传来老妇人清晰明朗的声音,“……要想母子平安,还要好好注意将养才行。"
庾玉娥心下警觉,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阴冷。
苏姨娘怀孕了!
她提脚跨进门槛,抬眼看到苏姨娘。
苏姨娘穿着一身粉红亵衣,正聚精会神地听之前进来的那个婆子说话。
她脸蛋红润眼睛有神,没有半点即将油尽灯枯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