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三娘脱了披风坐在主座上,吉祥和山杏二人垂着手屏气凝息地站在她两边。
庾三娘里面穿了一件绣白玉兰花的菊黄色缎面小袄。
褪去披风,仿佛连温和也一同褪去了一般,庾三娘望着花枝的目光异常冰冷。
花枝牙齿哆嗦了一下。
庾三娘手一扬,盈透无暇的羊脂玉滚出袖口,在地上转了两圈。
花枝脸一白,那是梅夫人给她看过的玉佩!
她隐隐猜到梅夫人头上的人可能是三小姐,可三小姐的年龄让她迟疑了。
说到底她还是怕猜错了,怕梅夫人头上的人是大小姐。
所以做事总是没有尽力!
嗓子发干冒烟,花枝抖着腿缓缓跪下。
“苏姨娘何时怀的孕?”庾三娘声音难辨喜怒。
花枝恭敬地伏下身,“回姑娘,是二爷失了消息的那日……”
庾秉淳失了消息,苏姨娘当场昏迷,她伤心欲绝,哪有心情做那种事?!
是庾守正!
庾三娘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话头一转,“你可知道在你之前,花溪是什么下场?”
“奴婢知道。”花枝浑身一抖。
“哦,”庾三娘摩挲着袖口粗砺的纹路,“说说看。”
花枝吞咽口水,“被乱棍打死,划花了脸,污了名声,扔到乱葬岗。”
望着庾三娘平静的脸色,花枝的语气变得磕磕绊绊的,“被野狗,分,分食了……”
这些消息都是她听了墙角,才知道的。
花枝这才惊觉不对,她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花溪的事情,可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这些消息都是庾三娘特意安排人说给她听的?
见花枝脸上出现惊慌之色,庾三娘弹了弹指甲,“庾四娘在京兆呆了十年,她有能力派人去做这些事?”
府里确实有传言说是花溪死无全尸是庾四娘干的……
花枝望着庾三娘,脸色发白,透着一股惨绿,“……奴婢也曾想给您传递消息,可奴婢联系不上梅夫人,山杏和吉祥两位姐姐,奴婢不敢信……奴婢也想过来流轩小筑找您,可是奴婢来过两次,都没有见到您。"
花枝‘砰砰砰'地磕着头,不敢隐瞒,把自己干过的事倒豆子一般说了,“三小姐,求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发誓会照顾好姨娘的!”
前两日,自己受了风寒,正在卧床休息。
庾三娘闭上眼,偏偏世事就是这么巧,庾三娘抿着唇,“你把姨娘的这些日子的事讲一遍给我听。”
花枝擦了擦泪,忙道:“二爷失踪那日,姨娘昏迷了一日一夜,晚间大人来看姨娘一次……后来姨娘就怀了身孕。”
庾三娘猛地睁开眼,花枝畏缩了一下。
“发现自己有孕后,姨娘总是闷闷不乐的,因为愧对二爷,姨娘还曾萌生死志……前段日子,听说您生病了,姨娘十分焦虑。”
“……每次去见大小姐,总是要在廊外等上好久,自那时起,姨娘的身体就越见虚弱。前几日,去见大小姐的路上又遇到二小姐,与二小姐抢夺荷包时,被二小姐扇了一巴掌,跌在地上……”
一口气把话说完,花枝浑身无力地跪伏在地上。
屋子里暗香浮动。
庾三娘长长叹了口气,从滚白狐狸毛的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扔到花枝面前,幽幽道:“陶姨娘现下是吊着一口气,三日内我要听到她殡逝的消息。”
银票轻飘飘地落在花枝身边。
花枝斜瞟了一眼,被票上的数字惊到失声。
等花枝退出去,庾三娘继续道:“香榭居。”
听说最近庾二娘脾气越来越暴躁。
流苏二人早已不堪忍受,再加上一个生了异心的孙妈妈……
“给她留个全尸。”
吉祥和山杏二人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回荡着自己冷漠的声音。
庾三娘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口,恐慌和不安争先恐后地灌了进去……苏姨娘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衰败,那如同悬了千钧重量的细弱筋脉让她感到害怕。
庾三娘眨眼,眼底有晶莹闪烁。
“庾三。”寂然无声的屋子突然响起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
庾三娘豁然抬首。
主屋北面的阴暗地方,陈润之穿着一身轻裘锦衣端走出来,他目光蕴韵,举止大方,眉目俊郎。
“王爷,"庾三娘扯了扯嘴角,语气略显凉薄,“妾身记得,好像还要几日才是半旬之约。"
陈润之皱眉,凝视她良久。
上次他派寅虎送信,信差点被人劫走,这一次,他亲自来,是想说服庾三娘长久地待在王府,为陈六治病。
没想到庾三娘的生母……
生母二字滚过心头,陈润之感觉自己像是被千万根金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神色肃然地走到椅子边撩袍坐了下来,“庾三,本王可以提供治病的良药。”
庾三娘呼吸一紧。
有了良药,苏姨娘或许还有机会!
庾三娘望着陈润之,眉目间的冷色渐退,她站起身来大方地道歉,“三娘无礼,还请王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