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第一场雪落下后，因为要兼顾陈游那边的一个项目，林教授出力让陈时提前调回了公司。

不过当初李远扬计划内的位置并没有空缺出来，虽然公司给陈时添了一个临时负责人的名头，但实际干的还是原来的活。

“没关系，来日方长嘛。”调回当天下班后的饭局上，林教授端着酒杯安慰他，“只是时间问题。”

“是的。”对面的李远扬开口附和，“年后组织架构变动，该你的位置到时候还是你的。”

陈时笑着点头说“是”，但其实心里并不在意，反而对调动有些开心——他住的地方不仅离公司近，离A大也近，回来后和周岩见面反而更方便。

可惜最近不行。自从周岩回校后就一直在忙，就连他发条消息，都得等上半天才收得到回复。

想到这，陈时忽然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桌上就他们三个人，没有外人。林教授喝了两杯酒，脸上泛起红色，开始聊起实验室最近的事，说目前好几篇论文一作都在等着陈宇，预计下学期开学后就能见刊。

“他这么勤奋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陈时觉得不可思议，脑子回想起的都是前十几年，陈宇在学习上从来没有开过窍的样子。

“哪用得着，实验室那么几个师兄师姐，一人帮一点就出来了。”林教授呵呵一笑，挨着念了几个名字，其中三个都是他熟悉的，当然也包括周岩。

陈时愣住，虽然他没念过研究生，但本科留学时一样做过小组作业写过毕业论文，并不难想象出要将自己辛苦做出的成果拱手让人是什么滋味。

“他们都愿意吗？”陈时忍不住问。

林教授一听，看向陈时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意外：“这是我的安排，他们服从就行，怎么还得征求他们的意见？”

“但是。。。。。。”

陈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教授不耐烦地打断。

“没有但是，”林教授有些不悦，“我又没逼着谁，也不是让他们毕不了业。况且我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就该听我的安排。没有但是！”

话音落地，包厢一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陈时主动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林教授，我只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

“我觉得也是，毕竟陈时没在国内念过研究生。”一边的李远扬笑着插话，试图缓和气氛，“有好奇和不清楚情况是正常的。”

但林教授没接，只是深深地看了陈时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你脑子还是没转过来，就跟你现在还叫我‘林教授’一样。”他说，脸上仍旧浮着红色，但酒意已经下去不少，“这是资源的整合和利用，就跟搭积木一样，从下面抽出的，要搭在上面合适的位置，这样才能不断往上越搭越高。你明白吗？”

陈时点了下头，没说话。

“是的，而且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还得抓住时机。”李远扬道。

但陈时还是不置可否，直到林教授再次开口。

“你就是责任心太强，又太重规矩了。但你忘了，规矩也是人定的。”

“我知道你在西邻区那边项目上学到不少，下暴雨那次，在紧急突发事件上的表现也不错。”林教授说到这儿，话头突然一转，“我记得陈宇来A大报道前，我们一起吃饭时还问过你，当时你给我说，你和周岩不认识。但前两周我去你姑姑家，你妈妈问起细节，后来她一说我才知道你们俩是高中同学。”

说罢，林教授审视的目光在陈时脸上定住，充满了不解和好奇。

“我还以为你不说是因为你们关系不好。”林教授说得意味深长。

“就是不怎么联系。”陈时喃喃辩解道。

“我不管你当时是真没认出来还是不想说，也不管是不是在西邻区和他接触后，两人关系又变好了。我只想说，你要把握住界限，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要排清楚亲人和外人的顺位。”

陈时的心几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刚才林教授提起来的一瞬间，他都快以为自己和周岩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就连陈母那边也知道了。

但还好陈母没多说什么，林教授也只是单纯怕他和周岩关系太好，分不清主次。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时也不能再强硬地和林教授对着干，而后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一味点头附和，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饭局。

好不容易到了九点，三个人才吃完饭各自离开。

陈时开着车从饭店地库里出来，刚踏上回家方向的路，转念一想，就给周岩发了消息。

——在做什么？

已经快晚上十点，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周岩回复的一个“嗯”，上面是他发给对方的一张照片，拍的巴西木，配文已经到公寓了。

消息发过去，又等了快二十分钟，陈时才收到回复。

——刚在复习。

——正从图书馆出来。

陈时几乎是立马回去过。

——猜猜我在哪儿？

——不知道。

周岩回得干脆。

——猜猜嘛。

陈时坐在车里，拿着手机等着对方回复，周岩那边却没了动静。他忍不住又发过去一个问号。

等了两分钟，消息提示音才又响起。

——你来我学校了？

——猜对了！你怎么知道？

消息框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陈时期待着周岩的回答，没几秒显示却消失，聊天框里又没了动静。

陈时心生疑惑，正要问，却突然听见车窗被人敲了两下，他猛然转头，周岩正站在车外，嘴角微扬，低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陈时跳下车，惊喜地问。

“碰巧看见的，我从上面的路下来。”周岩语气平淡地解释。

陈时的车正对着三叉路口子上，停得太显眼，很难不发现。

夜间近零下十度的气温，周岩穿着羽绒服带着鸭舌帽，两手揣在兜里，说话时还能看见成霜的呵气。

陈时忍不住上手摸了下对方被冻得发红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周岩在哪儿，只能暂时挑了个教学楼前一块明亮的路边停下车，没想到正巧就和图书馆离得不远。

“你就想吓我，难怪你刚才一直不回我消息。”陈时故意嗔怪道。

“那倒不是。这天气太冷了，手放外面冻得慌，才没给你回。”

陈时笑着点了下头，本来他也没当真，转而开始邀请道：“我们先上车吧，坐里面说会儿话，外面太冷了。”

周岩摇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趟实验室拿东西，拿完就回宿舍了。”

“哦。”陈时有些失落，“可是我们都半个月没见了。”

“等月底我考完试，就有空了。”

“但那还得等两周，我......”

陈时语气透着不甘心，还想说什么，但嘴巴突然被堵住，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冬日冷空气的缘故，周岩的嘴唇比上一次少了些温润。

几秒钟后，一个吻浅尝辄止，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远处传来人声惊呼，陈时闻声瞬间转头，抬眼望去。

原来只是几个刚从图书馆里出来的学生，正在互相调侃，嬉笑不断。

路灯下，呼出的气息在那边的冷空气中快乐地奔腾着，而这边他们的也一样。

周岩收回目光，对陈时开口道：“回去吧。”

陈时和他对视，眼睛被昏黄的灯光映得发亮，他的脸上还浮着意犹未尽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