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笑了笑，却也点头，只说：“还行吧。”

话题点到为止，杨天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再多说。陈时看穿，也不再纠缠多问。

西陵区那边比起市里的交通条件有差距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也都知道林教授资历颇深，人脉不浅，大小项目从来不断，自己有公司，但资源这么丰富的情况下，却仍然坚持让自己学生去那么远的地方跟项目，属实不好看也不正常。

陈时侧头恰好和杨天对视一眼，对方莞尔一笑，两人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工作区门口，屋里的灯已经全被关上，许多人已经在工位上躺下休息。

杨天见状，停下开口：“陈时哥你进去休息吧，我带陈宇去另一边的临时休息区。”

陈时点头，和他俩道别，转身推门进去。

下午开完两个讨论会，陈时准点下班后开车送杨天和陈宇回学校，到地方跟着一起上了楼，想顺便去趟林教授办公室和他打个招呼。

办公室在靠楼梯口右手边，正数过去第四间就是。三人走完最后一级阶梯，沿着墙角右拐过去走了十几步，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办公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林教授不耐烦的声音，似乎正在训斥人。

三人下意识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但干站着也不是办法，陈时挨个看了眼杨天和陈宇，前一个脸上的尴尬已经遮掩不住，而后一个有些缺心眼，就停留这会儿，神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陈时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你俩要不先回吧，等会儿我自己把硬盘给林教授，正好和他简单聊点其他的情况。”

“不太好吧，万一等会儿林教授问起来......”杨天有些纠结，他清楚重点不在陈宇留不留，而是毫无后台和亲缘关系的自己。

陈时让他俩先走，完全只是为了给他一个避免去触霉头的合理理由。

“没事，不是有个复检数据需要今天提交吗？你俩先回去弄就行。”

跟着跑了一天，要不是碍于陈时，陈宇本来就要直接回住处的。

这会听陈时这么说，自然是非常愿意，他见杨天还有顾虑，也跟着极力游说，最后终于成功拉着杨天一起离开。

等两人走后，陈时退到了十几米外的走廊上随意找了个空站着。

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就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一直过了快二十分钟，办公室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陈时察觉到动静，立马收起手机，站直了身体。视线刚放过去，却恰好和从那扇门里出来的周岩打了个照面。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别后，这还是两人的第一次碰面。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胳膊，但周岩穿了个长袖外套，左手拿着一沓文件，动作并无异样。

办公室的门被拉上，周岩的手收了点力，给留出了一道巴掌宽的缝。

两人相视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周岩没做停留便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林教授还在办公室里等着，陈时也不再耽误，伸手推门进了办公室。

“林叔叔。”陈时礼貌打了招呼，把数据盘递过去，又在对方示意下坐到了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

“在外面等多久了？”林教授拿过U盘放到桌上，先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刚好七点一刻，第一节晚课预备铃才响过不久。

陈时笑着说：“没多久，我也才刚到几分钟。”

林教授当然知道陈时正常六点下班，从他们公司到A大开车最多半小时，但他也不计较这话的真假，随口问道：“小宇和杨天他俩回去了？”

“去实验室了，有组数据要修改下重新复检，今晚再提交上去。”

林教授点点头，不再追问。见U盘已经被插上电脑，陈时主动站起来，简单和林教授汇报了一下目前的进度和情况。

十分钟过去，林教授对陈时的逻辑梳理能力和提出来的后续工作想法都十分满意：“不错。”

虽然陈时他们公司和他合作的项目不少，之前也不止一次在饭局上听到公司管理层夸过几句陈时的话，但实际在工作上他基本没和陈时接触过。

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有实力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更重要的是关系和机遇，还有人情世故。

“你有这能力，之后接手西邻区的项目简简单单。”

陈时一愣，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他分明记得上午杨天才和他说过，周岩被林教授调到了那边驻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打了几转，最后还是没有出口。

林教授见他这样的反应，只当是自己的通知太突然：“你还不知道？李远扬没和你说吗？”

陈时迟疑着摇头。下午在走廊李远扬确实叫他来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电话打到他手机上。

当时陈时还赶着去开第二个会，李远扬按了接听键，只能一边挥手让他走，一边往自己办公室去。

陈时解释了一番：“但是我俩当时都有事，就没聊。”

“嗯。”林教授点头，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那详细情况等他之后找你聊吧。你知道有这么个事就行。”

陈时随口答应：“好。”

“之前那么几次推你都没那个心，这次怎么也得把握住了。”林教授背靠办公椅，双手十指交叉，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能沉住气是好事，但沉久了心气也容易起不来了。这次你就好好干吧，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而且李远扬在我带过的这么多学生里也算佼佼者，当初升部门领导也是我保上去的，工作这些年各方面能力都锻炼得不错，你放心跟着他，以后他进步就是你进步。”

陈时点点头：“我知道。”

正是得益于此，这几年虽然他一直只是个技术员，但也没受过刁难。

“刚你进来之前，应该看见出去的那个学生了吧？”林教授突然转移话题，看着陈时问。

“周岩吗？我记得他，上次吃饭他后来去的。”陈时答得保守。

林教授不由嗤笑一声，说：“你都记得他去晚了。”

这话语气明显不好，陈时眼皮眨了下，没接。

“没有背景，也不懂人情，光凭点聪明就以为所有人都得给他让路，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林教授看了陈时一眼，继续道，“还是素质教育不行，你这临时转去高考的和他们从小搁那里生根长大的还是不一样，麻雀窝里终究是飞不出凤凰。”

陈时不想再听这些话，忍着不适装作好奇随意开口：“他怎么了？”

林教授轻哼一声，“不服气啊，心比天高，却认识不到自己几斤几两，以为给他调去校外实习，磨炼一下心气会有改变，结果还是那样。”

说着，林教授语气一顿，重新端起保温杯，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茶：“这不，你到之前刚来一趟和我顶嘴。”

“他不该明年毕业吗？”陈时语气谨慎，终于把心里的疑问托出。

“是啊，可是明明能提前毕业的。”林教授笑笑，像是在说一件有意思的事，“学校今年刚出了新通知，九月起，以后就没有提前毕业这一说了。本来按周岩保研上来的时间算，再加上他自身也有那个能力达到了条件，正好能赶上今年成为最后一批提前毕业的研究生的。可是谁让他不听话，不过是一篇顶刊的一作都不肯让出来，那我也只能让他多留一年多沉淀一下了。”

陈时一时间无语，说不出话。

林教授以为他是过于震惊，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很正常嘛，毕竟我们是名校，毕业要求严格点才正常。说到底教书育人嘛，都是为了学生好。”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他不懂审时度势，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等他将来出社会，什么时候吃苦头了就会发现，放一篇一作就能提前毕业，这样划算的好事根本不值得他现在这样犟，去觉得委屈。还和我讲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脑子里要是只扭住这种东西不放，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往上爬了。”

原来如此。陈时垂眼缄默，难怪杨天要叫他“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