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走了吗?”赵有山不可控制地向前进。
“我为你离歌送别。”小吴角翘翘小脚,扭着跳着,唱起了丧堂歌。
一会功夫,赵有山就坐白轿子内。两个鬼轿夫没着急走,等着阿嬷的那顿饭。
晚饭可没赵有山的席位,因为他在人间的热闹已凑完了,余下的热闹,不能与他分享。他得先成鬼官,再去享鬼官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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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华醒来,天上出星了。
盛怀海守着她。静夜没点灯,他的眼亮,在黑暗中只看到他的眼,像一只吊在空中的蝴蝶影。
“好点了吗?”他问道。
段明华陶醉于夜晚醒来的酸懒,说:“谢谢。”
真静。盛怀海听见心弦拨动的巨响。他不能莫名其妙的定住,便掏掏兜,摸出烟盒子,莫名其妙吸了烟。
小吴角听到卧房说话的动静,蹬蹬蹬跑来,钻出一颗小脑袋喊:“你真有口福。刚好开饭了。”
“就起。”盛怀海搭把手,扶起倦倦挪动的段明华。
段明华偏转头,想起了赵有山,领边的金铃一晃,冷白的细指轻撩着耳畔的碎发,问:“人走了吗?”
小吴角站得笔直,“没呢。吃过饭再走。”
“别出什么岔子。”
“不会出什么错,你舍得就行。阎王相迎,白轿接魂,四鬼起行,一步升棺,你好大方,地府公堂当官的好事,能让与别人。”
“那是要我命的轿子。”
“早知道你是这打算,我就捷足先登,去地府乐呵两天了。”
“真想去?”盛怀海吓唬小吴角,指尖夹着烟卷儿,向上的烟气凝成一把砍头刀。
“不想去!不想去!这辈子都不想去!”小吴角吱哇蹦着往外面跑,“阿嬷救我,华华救我!臭老鬼!别笑!救救我。”
“吃我一招!”一个鬼轿夫飞掷手中红伞,夜风卷动红伞飞旋,凌然冲破灰色的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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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整麻烦事,阿嬷拿南姜香茅凑合着混了一锅冬阴功,放了些上排面的海鲜,简单的吃了一顿。
鬼轿夫吞咽着食物气道:“鬼最敬重的是厨师,哪位厨师能把食物做得鲜若生,那才是得道高厨。”
小吴角叫板:“你说的是哪门子话啊,贬我阿嬷做饭的手艺?”
“夸呢,阿嬷就是得道高厨。”
“果然是有其阿嬷,才有其盛大爷。盛大爷是鬼府的名人,他回访九阎王,提了一盒子小点心,香飘阿鼻地狱,灵动万鬼。口腹之欲,才是最直白的显摆,我第一次觉得大人物是如此值得羡煞的。”
“什么小点心?”小吴角呆呆的问。此等好东西,他怎么不了解?!
“啧,盛大爷连家里人都不给吃吗?”鬼轿夫拱火问。
小吴角还没说话,盛怀海率先道:“她不爱吃。”
小吴角不吭气了。盛怀海的家里人含义是——被窝人,阿嬷都闷着气,他不能瞎叫唤,影响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感情那可罪过大了。
段明华拧拧细眉,想都没想,怼盛怀海:“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这点了解还是有的。”他最初对段明华只有这点了解,要没这点了解,就没有他与段明华的现在。
“那点了解又是什么?”段明华揪着他的话问。
盛怀海已知晓她的倔脾气,她不是要他好好说话,她是要他下不来台,他便敷衍道:“只有这点了解,没有那点了解。”
“很好。”段明华控制着憋屈泪光的涌溅,手掌绷得紧紧的,继续动起筷子。
小吴角转移话题,又放不下那小点心,旁敲侧击的问:“盛老爷,你还去过地府吗?”
“不是有意去的。那时大地震,阴阳两界混沌不清,我追着一头梅花鹿的灵,无意间闯去了地府。得九殿下为我指了回凡界的路,我为报答,送他几块点心。”
盛怀海轻轻摸了摸小吴角的头,“很早之前的事了,没有藏渊,你也没来。点心,我也不再做了。”
“哦。”被盛怀海摸了脑袋,小吴角忽然成了懂事的孩子,为阿嬷夹了一只虾子,“阿嬷吃。”
“嗳。你也吃。”阿嬷眯着老花眼,为小吴角夹了片青柠。
“我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盛大爷。”两个鬼轿夫坐直身子,放下筷子,笑嘻嘻地朝盛怀海抬抬手,“有福有福。”
段明华垂着头,白腕子停在小碗边,若有所思的问:“动物也有灵吗?”
“有啊,淡若没有,非非常之人不可捕捉。”一个鬼轿夫瞄了眼盛怀海,似在给他递话筒,让他继续说下去。
盛怀海说话了,却是提前离了席,音调比凉月光更少温度:“我吃饱了。”
饭吃得沉闷闷的了。
隔了一会儿,段明华悄悄抬头瞄他,见他长身玉立,衣染夜色,停在楼梯前的花植边,清目漾霜,观望这边。
夜露把叶子的灰尘吸得清楚。那灯光下的她的动作,比细微的灰尘更清楚吧?她颤颤回了眼,脸颊生出懊丧的红晕。
她今日是真累了,鬼轿夫和小吴角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