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报复她的心思,不知不觉间,早跑没影了。
两人陷入了常见冷战。
盛怀海摆了一桌子的苦东西,清一色降火的,苦菊,苦瓜,冬瓜,绿豆芽,温着蒲公英茶和金银花茶。
他多幼稚,只要一生气,就兴师动众的搞这种事。
他更愚蠢,他是在自我折磨,半点难为不到段明华。
他是不是能吃苦味的人。那苦特别烫嘴,吃一口,嘴皮子哆嗦一下。他吃苦瓜特好笑,简直就是苦瓜的苦的具象化。阿嬷和阿公都笑了。
段明华勉强垫垫肚子,停了筷子,纤细的指尖夹着烟,吐出一嘟噜肠子状的白热气,熏的整间屋子又苦又闷。
她不是在吸烟,她是在吃烟,咬牙切齿的把烟当成他来吃。
他的火是降不下去了。
白绒绒的段明华,一张他怜他爱的容颜,美似春花,色烈颜艳,闪光夺目。
他有些恨把家里头布置的这么花、这么乱了。
艳丽的色彩衬得她的白更凸出;搅成一团的花纹,让她如毒蛇的白牙一样显眼。
他不能不注意她。他越不想注意,他就越注意。世上要是少段明华这个人,他该多么轻松啊!请她进门,真是为自个儿立了一尊短命牌。
他不吃了,吸着她带来的烟味,宽厚的手掌舀着她的细腰,与她上了床,半强迫的染红她周身的雪浪。
她的骨和肉是软的,不是整块的,而是一丝一丝组合成的。
吻她,像拆开一封洋洋洒洒的信。他情深意切,如痴如醉的从头读到尾。味美,昏聩,急色。读完良久,才清醒这是封无字天书。
什么都忘却了。
*
女孩怀孕了。
消息传来时,女孩都怀孕十四五周了。
她瘦瘦小小的,不显怀,月经又被她用灵力甩一边去了。要不是跟傻子玩把脉游戏,见喜脉了,说不定孩子生下来她都不知道。
藏渊有一项习俗,山民会给孕妇送柿子灯笼,挨家挨户轮着来,一周来一顶。灯笼和烛心由大到小发展,皆照着孕妇的腰腹尺寸和胎儿大小制作。
随着胎儿长大、孕妇的肚皮鼓胀,送来的柿子灯笼和蜡烛也相应增大。等到蜡烛大到把红灯笼烧了,说是“满堂红”,哪家都不会再送了。
女孩是半个藏渊的,也在此列。
抓阄,头家送去的是小吴角。他花重资做了一盏高十三厘米,直径五十三厘米的圆柿子灯笼,点着方正的黄烛,挂着鲜红的祈福卡,写着:长乐未央,嘉受永福。
小吴角乐呵呵的提去,黑笨手拍拍灯笼,又瞅瞅女孩的肚子,说:“鼓的弧度都一样呢!”
女孩塞给小吴角一把喜糖,笑吟吟的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伟大又恶心。做成灯笼,倒是不错。”
小吴角不当真的笑笑,甩着膀子自捧:“高价自有高价的道理。灯笼我可掏了这个数。”
“知道你大方,多给你几把糖。”女孩抔了一堆糖,倒进了小吴角的大兜子里。
傻子在一旁鼓掌。
“瞧你的老公乐的。傻乐!”
小吴角和傻子打成了一团,不一会就把柿子灯笼玩破了。
“小白兔,白又白,吃草时,飞来一张人皮,轻薄如雪,温暖似絮,罩在了妈妈身上。妈妈由此成了人。”女孩抚摸着肚子,看着傻子和小吴角玩,轻声对孩子念。
第三家轮到盛怀海家。
阿嬷好一通唠叨。秉着不让老人家在老姐妹丢脸的目的,段明华和盛怀海协同去了。
面子上做的好看极了,穿得也是一对的,都是藏青色的衣衫。一对漂亮的佳偶。
要黑不黑的时间,她骑着那头倔驴。
驴摇头脑晃的,前前后后的走,令她黑色剪影连连摇颤。
盛怀海提着柿子灯笼、引着驴,还得分心提防着她掉下来。
晃晃悠悠到半山腰,灯笼的光吸来了不少视线。
一群小孩儿鼓起了掌,蹦着跳着,追着赶着,唱着《十月怀胎》歌:“怀胎正月正,限?啥物件?斩头汝无影,无影?歹命……”
逐渐接近傻子家,跟随的孩童本该越来越多的,但古怪的全都掉了队。歌声也分散着,跑远了。
鸟儿漆黑的影子碎在天穹。天色黑透了,弥漫着白茫茫的雾,很淡,什么都没遮住。
空气清冽的能当肥皂,呼吸着,感觉天地间洁净无尘。
空空落落的,异常宁静。细小的声音忽响忽灭,没什么准备发出,也没什么呼应,能吓人一跳。要不是身边有个人,还怪可怕的。
啪。一晃神,柿子灯笼的烛火熄灭了。
盛怀海觉察到了什么,仰头去看段明华,额前细密的碎发扬起,露出干净的眉眼。
他硬中带软的说:“你别去了。”
“没什么大事。”段明华轻声说,缓慢的滑下驴背。
还有几步路,她和盛怀海一块走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