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东方的?糊弄人呢。”段明华撂了筷子。
盛怀海沉沉的眨了下眼,转头对阿公阿嬷说:“我有些话要对她说,去门底下坐会儿吧。”
阿嬷和阿公是一对听话的老人,清去桌前的垃圾,一前一后离开。
盛怀海没问她,而是先把掉地的筷子捡起来,擦擦沾到的几粒灰尘,再搁在桌子上。
段明华率先问:“你要说什么?”
盛怀海盯着细细尖尖的筷子头,旧事重提说:“藏渊没灵,你咋折腾都白费。”
段明华判定道:“你想毁了我。”
盛怀海任着性子,把更旧事的重提,说:“许久之前的盛怀海,才是因为你毁了。”
这事属实不够深刻,盛怀海都说不清是几年前,他只含糊记得有些年岁了。他惦念至此,还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那是八年前,段明华比盛怀海记得清楚。
盛怀海被奶奶请到家里,当她的帮手。
他特土,穿得奇怪,提着一大盒子自制的点心,足足有上百块,批发搞来的似的,还一来送她俗不可耐的金表。
她瞧不起他,想歪点子赶走他。
家宴时,她撒了谎,说盛怀海半夜偷来她房,要亲她。
奶奶没吭声,诸多长辈在奶奶的默许和她的挑拨下,纷纷指责盛怀海。
而盛怀海倒是潇洒,少年气性足的很,登时起了身,她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什么都不解释离开了。
他走的这么决然、那么快、那么自然,她连金表都没得及还给他。
“毁了好啊,跟我一样,做废物。”段明华鄙夷地说。
单从她对待盛怀海的态度来看,她从来没有长大过,一直都是不通情达理的。
盛怀海按下筷子,黑发轻舞着,张口骂:“孽……”
“孽畜?呵,你配骂我吗?”段明华斜睨着他,腮上似笑不笑的。
“孽缘!”盛怀海摔门而出。
门被黑和光各掩了一半,扭扭捏捏的慢关着,跟舍不得他走似的。
段明华眺着黑透的窗外,一股虚弱的悲伤袭击了她。
太虚弱了,一口气吊着的老人似的,更沉重的悲伤孕育不了,光明的喜悦也无法增生。
屋内是热,外面也是冷。窗边有个缝,白雾像瀑布呼呼垂下,手一扇风,就打起来卷儿。
段明华烦的烧心灼胃。
温了一壶苦荞茶,她拿了一本书,看到了晚。
怎么看的?她把出现盛怀海这三个字之一的页面都折上,然后一把火烧了,痛快的鼓掌大笑,像烧死了盛怀海一样。
阿嬷怪异的问:“中元节都过去了,怎么还烧纸?”
“中元节是烧给死人的,今日是烧给活人的。”她愤怒,她要火。她的日柱天干五行属火,盛怀海是水,专门克她的。她要把盛怀海烧死。
这事做的不太吉利,但阿嬷没什么怪罪。
阿嬷把段明华当家里人了,反而劝慰道:“你别恨他。他年纪不大,做事都莽莽的。”
趋光的大蛾子飞绕电灯泡,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吵的她没那么集中于盛怀海,她便说起了家常话:“这家的夫与妻真奇怪,一吵架,都是男的离家出走。”
阿嬷枯绌着脸,一下子比段明华老了四五百年,说:“怀海是,你阿公不是。你阿公是被我和怀海赶走的。老头子,忒烦人了。”
“阿宝娘送来的鸡蛋,怎么会是毒药?”
“我不知道,藏渊的事怀海都知道,他说是,那就是。”
阿嬷的话似是在说盛怀海是藏渊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他个笨小子,怎么令人信服的?
段明华来了点兴致,问:“阿嬷,盛怀海一直在藏渊吗?”
这话似是一句咒语,问到阿嬷心坎里了,阿嬷一震,失魂落魄的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醒来,就跟他在这儿了。”
阿嬷飘似的,远了段明华。
段明华还是那么孤零零的。绕着灯飞转的大蛾子更闹腾了。
啪。段明华把它拍死。
盛怀海一夜未归。
段明华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盛怀海回来了,买了一头驴,不会吭气的大脚老倔驴,拴在院角棚子下的槽头。
之后的每次赶集,段明华都骑着它。
盛怀海撕开屋内的暖意,带着一夜的寒凉,跳到床上,故意显摆似的,嘴角勾着傲气和不服气,推了推她,对她指那头驴。
“驴。”
段明华无话可说。
盛怀海要搂着段明华睡会儿,弯着身一眨眼,惊奇的见着她发间藏着的春仔花。
红艳艳的花色,与网状的黑发纠缠不清,降头的术法似的,把他勾的不明所以。
他难过又高兴,痴愣了几秒钟,伸出一根手指,贴着她温美的白脖颈,梳理着柔柔的乌发,单纯的摘下这朵春仔花。
这奇怪,明明是他送给她的花,这会儿他取,怎么好似是她送给他的?
收到礼物的人总是欣喜,盛怀海这类脑子不爱转的人,更是如此。
他用难说的喜悦,抹去了心中的忿忿不平,舍去对她的刁难埋怨。
他弓着身抱她,主动示弱说:“你喜欢这花,我再给你买几对,换着花样戴。绢花,亮珠子的也好看,都买。”
“嗯。”
段明华在心内冷笑,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胸前带,埋怨又得意的咬了他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