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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游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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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华离不开。

困住她的山丘名藏渊,低低矮矮,圆圆润润,盖满了青葱的草尖,像个发的很胖的绿馒头。表面凸起来有几棵树、十几口的人家和二三十个秃坟包。

山间的路不难走,可走下藏渊山之后,就无路了,要么被山阻,要么被水堵。

东北方面竖有古城墙,高有二三十米,黑咕隆咚。城门被大石头堵得压实。就算撬石穿过墙,还有绵延的长山。她望不到头,更不用说走。其余的方向,则通行有碍。

盛怀海捞到她的那条河叫影鱼河,犹如一条玉带,柔美的裹着藏渊山,流得很远很细。

影鱼河上泊有船,多是白船,挂着红帆,时时能见出行。

段明华打听过,颇没意思,船家都大嗓门的回答她:“载不得你,船会翻的!”

船可能真的会翻,行车则会遇到鬼打墙,永远让她离不开,因为这里设有针对灵师的结界,救她又困了她。

影鱼河上修有桥,对岸是座名叫虹州的小城,不过是藏渊山的大城市。藏渊的人赶集、办大事、找活干,都到虹州来。

有两条路可抵达虹州,一是走陆路,过桥;二是水路:从影鱼河分出来的支流,名叫虹河,自东向西,横淌虹州。

虹州之后,却是一片海,名叫藏海。生命之起源的大海,在她心里成了助纣为虐的围网。

海上波浪块头大,瓦蓝色,像浮起来的龙宫碎片。她闻所未闻这片大海,猜测是空间挪移的灵法所制。

大海,绝望的藏海,把什么希望都吞了。

她怎么能离开?——她快绝望的连问都不想在心底问了。

*

段明华觉得她像是一位被拐来的囚家媳妇。

村里的人,都是盛怀海的守门人,防备着她这个外人。只要路过门口,都鬼祟的估摸她。连吵嚷的孩童近到附近,都停下嬉笑,蹑手蹑脚地走过。

村民有种怪诞气,似是已死良久的动物,盯着她看时,眼睛不动,躯体居然也不动,能维持十几秒钟。

还是说,她不太熟悉乡村气,才会觉得怪诞?

段明华气笑了,反思自己,她认为前面的二十多年白活了,竟对一个个村人的反应大惊小怪的!

怪谁呢?

怪她的遭遇,她被熟悉的世界抛弃,进了陌生的牢笼。

她的世界黑暗了,不会有光彩了,看到的什么都是梦魇。

她曾爬了一天,立在高峻的古城墙边儿,眺望高高的墙顶,幻想落一颗小石子,把她砸死。

刚有这种想法,她又唾弃自己唾弃的不行。被一颗小石子砸死?还不够被人笑话的!

不行不行。

虽然事到如今,笑话她的人没几个,就是有,也早笑话够了。她很清楚,但有一股傲气,让她死皮赖脸的撑着。

*

盛怀海家里,算上段明华,一共有四口。

还有一位不常见的阿公,他是阿嬷的老伴。

阿公是个怪人,在外瞎转悠,如同不定时归航的私人飞机,随着主人阔绰的心思飞转。

段明华只在不多的中午饭时间,才见上桌子的阿公。

阿公比她还像个外人,没有人搭理他,她从没听阿公说一句话。

阿嬷是踏实的村里老妇人,几十年如一日的造型,体型像由多个三角形拼接成的,身量小,头尖尖、小小的,身子胖鼓着的,腿是两个圆弧形,脚就是箭簇那一点。

穿着大胖上衣和裤子,扎短马尾,头皮勒得松出几条和蔼可亲的老皱纹。相由心生,阿嬷对段明华挺好的,她对万事万物都挺好的。

盛怀海是位漂亮英俊的小伙子,光以外表而言,几乎没有人不会喜欢他。

他的身板子高,结实,匀称。看他的人先被他的身量震了震,再去看他风流气的面,但只能看到一双黑亮的大眼。不是说他蒙着面,而是脸部的细节,都被这双异常夺目的眼挡下去了。

段明华再讨厌盛怀海,也不由在梦中惊问:何为明珠?此为明珠。

盛怀海爱穿大一码的衣服,左腰扎着条缀兜的红布巾,装着纸钱和杂乱的玩意儿。他走起路来,中心扎实,边缘在飘,像是一杆潇洒的大旗,又像一朵缠绵的白云。

他年轻,傻乎乎的年轻,有时会稚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野蛮劲儿。

他的笑有力量感,黑白分明的眼,比抹了油的银子还亮堂。

但他不常笑,段明华有一两次见,他都是对着阿嬷笑的。在段明华面前,他没笑过。段明华倒也不稀罕他笑。

盛怀海留着一条漆黑的大长辫子,松塌的编着,额前的头发稍短,如同一堆乱分的黑色软草。

辫子没有陈旧的意味,没有腐朽的束缚,安在盛怀海头上,它完全是时兴的装饰物。

偶尔,在船上帮人干活时,盛怀海会用红带条子,箍住头发,绑在脑后。

他喜欢干活时头发的舞动,那会有他跟风、头发一块干活的喜悦。

在船上要不得,风太大了,要是散着头发,不是他干活,都是风和头发干活了。

段明华曾登上二楼露台,架着望远镜瞰藏渊,见到过盛怀海头发飞扬的样子。

触目先是一震,心上衔着点悸动,她的口齿发黏,喉咙发紧,再是阴暗的诅咒:一条鱼,大鱼,衔住盛怀海的长辫子,把他淹没在深海中。

没有鱼,小鱼都没有,只有黑辫子咬水。

看的多了,想的多了,段明华自个儿成鱼了,她爱咬盛怀海的辫子,把他当猪咬,把他的辫子当猪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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