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渊山天亮还需要一段时间。
盛怀海睁开眼,直念着他要去接段明华。
要是去晚了,她人说不定就死了。
念着人太着意,忘记了点灯,盛怀海摸着黑,换上崭新的府绸一套,擦亮皮鞋,头发也仔细梳了梳,隆重的像是在过三节。
他发现他的傻了,不是说开灯,而是说时间:他是凌晨三点下的塌,但熬等到太阳平西,他出门接人也不晚。
作为只顾农时的村里人,他是不在乎用多长时间等待一个人的。
但他对这份过强的期待感挺纳闷的,他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也缺造访者,为何独独在意段明华?
何况,段明华说是他的仇人也不为过。
他与段明华之间,只有过一次交流。那时他的少年时期,他被段明华的奶奶喊去结交,他以他自己的风格准备了一番,是过于俗气,可也不至招使段明华侮辱性地驱赶他,还联合一群人,取笑他是个土老帽。
对一个自尊自爱、心气儿高、爱自由,常幻想的少年来说,这有些伤人。
而今盛怀海以成年人的理智认为,他没必要放在心里。
可他偏偏对此事念念不忘,思来想去,扎心。想不明白,他便承认他是被段明华伤着了。
闻知段明华一条腿受伤,成了个瘸子,求栖身求到他这儿来,他突发奇想一般,打算报复段明华了。
他是从报复段明华生出的期待感吗?
他竟然如此恨一个人?恨到生出期待感?那就是吧。
他愚拙,无情,思索不出别的原因,便又如此认为了。
盛怀海不知道的是,段明华是被她的妈妈花溪弄瘸的,她在承受着极其悲痛的情感。
不过,他无需知道,更是想不到要知道,因为他现在是报复的心态,人贩子的心理,只用盯着段明华这个人。他知晓她瘸了一条腿就完事了,她瘸腿的前因后果与他有什么关系?
“阿嬷,接人去了。”盛明泽对在门口闲坐的阿嬷交代。
阿嬷急忙站起,爬满皱纹的手,不安地攥住盛明泽的手腕,苍老的眼中透出惊恐。
她不了解段明华,只知道那是位女子。
她怕段明华,怕段明华来了之后,引起的大变动,把她现在的生活毁了。
可阿嬷并不想盛怀海看出来,那会显得她不通情理,她也知道她拗不过他。
她说着平淡的家常话,问:“人来了?上街买点菜不?”
“不必,她什么都吃不下。等等,过两天再说。”
阿嬷默默把手缩回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等到盛怀海下了一道山坎子,她才追着说出口:“夜一深,天凉多了,步子赶的快点!”
阿嬷耳朵有点聋,盛怀海没吭声,朝后挥了挥手。
*
暮色合起,柳树飘雾,炊烟几道伴着孤鸟飞,三两孩童低声笑谈。
头悬不变的天河,望着流动的水河,盛怀海下了藏渊山,朝河沿走。
秋凉袭人,河水尤冽,可他走了一身的热汗。
村口蹲着的老头,浑浊眼球对向盛怀海,吓得抖抖叼着竹管烟袋子,对老伴说:“不对劲。”
老奶问:“怎了?”
老头把声音压低,说:“盛怀海穿新衣服了。”
“那咋了?”
“上一次,我看他换新衣服,是何家五口人被火活活烧死。这一次他换新衣服,还不知道会发生啥事。”
“你问问去。”
老头嘬口烟嘴,慌着说:“不不不,我不敢,你替我问去。”
老奶更是怕的,“我更不敢。我不能跟他说话的,都过去十多年了,还是大宝被淹死的时候了……对的吧?大宝。”
“嗯!”二老之间,坐着的大宝啃着脸大的白馒馍,昂了昂小脑袋。
*
在湍急的水与灰石头的夹缝,盛怀海捞到了段明华。
先不管人是死是活,他先如同一头懵里懵懂的野兽,把段明华按在枯草甸子上,狠扒拉着她的白脖子,啃吻了一口。
温的,软的,柔的,好闻的,舒服的,有滋有味的……
他没亲几下,跟嗦一颗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贪嘴着甜蜜,又不舍得吃太多。
他这样的行为不为过,他提前讲明了,段明华来他这里避祸,需要给他当家里人,也就是他的媳妇。
虽然随便拿个人当媳妇有些出格,但以他的年轻与威严,再加上农村的隐蔽和朴实,能这种出格压得很低。
媳妇更是个很妙的身份,阿嬷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也让盛怀海觉得他占了段明华的上风。
骄傲的段明华处于“他的媳妇”,这么个妙位置,那无论他做什么,段明华都会觉得是折辱,是报复。
这可省了他的事,他不用多想其他的报复手段了,他还不一定想的出来呢。
也不知怎的,盛怀海念起来的段明华,是没有衣服的,只有一体通净的白皮,白的晃眼,白的邪恶。
他像摘果子的贪吃儿,隔着布料,试探性地搓了段明华的胳膊。肉与骨软的出奇了点,细润的惊人,像是炖烂了的女人。
明明有衣服,他却更觉得段明华是没有衣服的。
他不敢下多大的力搓她,碾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用到,却搓出一身他自己的汗
忽然,河心游出一条半透明的蟒蛇,搅着夕光的倒影,大口长着来咬人。
他没多想,斜着身,拿手指点中蟒蛇的湿脑袋,手指往下惯,把蟒蛇从头到尾劈成两半。
蟒蛇之内还藏着一只透明的小蛇,嗖地跳出来,小扁口开着,毒牙冒着白汽,极速朝段明华咬去。
他棋高一着,胳膊一拐,不紧不慢地擒住小蛇头,手指按着蛇口两扭,去掉两瓣子毒牙,再扔河里了。
他早知道段明华是麻烦人,对这出蛇戏没什么意外。
段明华瘸的是右腿,与寻常人断骨的瘸法不同,她的小腿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形状似一把猩红刺目的砍刀,深刻入骨,汩汩着流血。
盛怀海撩开她沉湿的黑裤管子,见着不堪入目的伤口,双眼黑得发油,并起两根指头,钻入伤口中,钻找两三下,抽出来三支透明的箭,再钻入翻找,又摘除一把透明的斧子,和几颗透明的子弹。
伤口愈合了一根针的粗细。
他目前无能为力了,伤口里还藏有很多法器,单靠蛮力抽不出来。
盛怀海抱着段明华往家走,刚走几步,啪嗒一声,一支刻着日月天地的金表,从段明华袖口掉落。
盛怀海低头瞅见,鞋尖勾起金表链子朝上丢,扔在唇边,衔住了。
跟盛怀海同住一地的小吴角斜靠在歪柳上打水玩,看到这一幕,声音尖而低,飘得广远,唱歌般叫喊:
“盛大哥呀,大哥,干流水漂来的无名尸,被你捡着了,湿土地里埋的金,也进你的库房了。有福,也有祸,你当心点,别招来贪财好色的邪物喽。”
“少说乱语。”盛怀海训斥。他一张口,金表连着金链掉落,明晃晃的挂在段明华的胸前。
小吴角说的是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