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想了想,自己这店里生意冷冷清清的,每日没有几位客人,虽然这李大夫时常这里要求减价那里要求加药的,但好歹每次带走的药给付的钱都比得上平时一两个月的了。
店家思来想去,还是将李大夫从地上拉起来,打笑道:“哎呀,李大夫这说的什么胡话,快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坐地上成何体统。再说,怎么能让药钱割断了我们的交情呢,来来来,拿去就是,拿去就是啊。”
李大夫摆着脸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顺着他的手站起来,抱过手中草药,叹气道:“唉,早这样多好啊,何必争吵大半天呢。既然这样,老夫也就不再打扰你了,便先离开了。”
“好啊,慢走啊李大夫!”店家笑眯眯地目送走他,等到完全看不见身影了才回过身,挠了挠头,忽地想起什么,眼睛蓦地瞪圆,急急冲出去,然而还是赶不上李大夫的速度,他懊恼地一拍脑门,骂道:“他爹的,这次的钱还没付呢!!”
店家在门口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几米之外的盛晔随着店家一同望着李大夫离去的方向,嫌弃地一啧声——
又是一只鼠妖。
不过是只白鼠,这渔井村怕是鼠妖泛滥成灾了吧,又是黄鼠狼又是白鼠的。
邬玄烛忽地眉梢一动,他的眼睛随着李大夫离开的方向移动着,鼻尖轻轻动了动,似乎在空中嗅着什么味道。
那是一股极其极其苦涩的气味,还交杂着些许辛辣,强硬而霸道地压下周遭所有气息,独独钻进邬玄烛的鼻间,让他只能闻见这一种气味。
这味道让邬玄烛倍感熟悉,但他不是药仙,没有日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草药,上仙界种植草药的地方离他的居所又不近,就算某些草药的味道再大,他也不可能闻得到,那这草药味又是什么?
静翕上仙是个药仙,但他身上从来没有什么药味,再说,自己也不常生病,为何会对这草药熟悉呢,这又是何种草药?
邬玄烛像是失忆多年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段记忆,但这段记忆与他的生活毫无关联,想要顺着了解都没法,偏偏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这段记忆都不是他的,是从其他人身上得来的,随后错乱地放在他身上,以至于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随着李大夫逐渐走远,那熟悉又不熟悉的气味也渐渐地消散在空中,但却阴魂不散般地盘根在邬玄烛的鼻腔里,刺激着大脑,冲刷过记忆,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何地闻到过。
邬玄烛苦恼地收回目光,不再深钻这无厘头的草药味。
天色暗了下来,黑云厚厚地积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方才分明还好好的天气,一眨眼却变化巨大,实在捉摸不透。路边小摊的主人开始忙碌地收拾商品,祈祷在雨降下前把货物拉回去,然而天公不作美,大点的雨滴已经开始急促地往下落了。
路上行人中传来咒骂声,纷纷护住头顶开始狂奔。邬玄烛看了看地上许多来不及收拾的商品,右手一掐诀,一张由灵力布下的大网便遮挡住了大雨,仅仅只剩下一丝丝的毛毛细雨往下落。
商贩们原本还在手忙脚乱地将商品往车上乱塞一通,见此,全都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了开来,手里一边不停地收拾着,一边还念叨着:“上天怜我啊,草民感激不尽!”
“上苍有灵啊!”
邬玄烛和盛晔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盛晔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邬玄烛,他站得笔直,右手指尖的灵力维系着宽大的结界,阻挡了瓢泼大雨,让人和货物都不至于被水淋湿,但这样的话他便不能走,要支撑着灵力,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能撤下。
天雷闷闷的,却异常响,犹如重物般忽然炸开在耳朵里,分明是见惯了的事,却还是惹得人心头一跳。不知过了多久,这条街上人才走得差不多,邬玄烛撑开伞撤回了手中灵力,倾盆大雨瞬间浇了下来,二人恍如身处雨幕珠帘,雨水打在伞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盛晔默默地看着邬玄烛打开油纸伞,收回灵力。
布下结界是很耗费灵力体力的,凡人不理解,以为布下个结界只需要站着挥挥手指便可以完成的事,不需要什么功夫,但只有亲自施过的才知道,这比疾走几里还累,特别是这种囊括范围广且支撑时间长的,若是还要有高强度的防御力,简直能要了普通修仙人的命。
邬玄烛却是面不改色地完成了,不仅如此,还没有去纠正人们。或许他就是这个性格,默默地做就做了,不需要也不想要他人知道,免得自己还要应付他们或是发自内心的、或是虚与委蛇的道谢。
一如在古暮镇捉拿被魔气污染的灵器一般。
盛晔叹了口气:“师尊。”
这雨来势汹汹,毫无任何保留,不一会儿便在地面积出一个又一个大大的水洼,踩上去就连同鞋里也湿了。
“何事?”
盛晔先是望着幕布一般倾洒下来的雨水,视线又转到雨滴打在地面溅起的水花上,溅得很高,沾湿了邬玄烛的衣裳下摆,他其实没什么要说的,但就是想说点什么,“我们回客栈吗?”
他们撑着伞往回走,一步一坑,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衣袂,过于大的雨势遮掩了视线,冲刷了屋檐,打下了一地的落花落叶。
滂沱雨声充斥耳膜,一声轻轻地“嗯”如方才邬玄烛施下的结界一般隔绝了全部的雨声,又如羽毛轻轻地扫在他的耳廓,泛起一阵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