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者号浮上海面时,科诺斯岛的暴雪已经停了。
极光在云层间流淌,将冰面映成诡谲的蓝绿色。我站在甲板上,任由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脸上,紫眸倒映着远处G-15支部的冰晶穹顶——它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永夜中闪烁着冷光。皮肤下的蓝光已经平息,但耳畔仍残留着深海的低语——那些海王类的呼唤、珊瑚的絮叨、甚至钢铁船壳的呻吟,此刻都化作了模糊的嗡鸣,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身后,舱门滑开的声响混着金属摩擦的轻颤传入耳中。
“体温正常,血压偏高,脑电波仍有异常波动。”莱安娜的声音从数据板上传来,伴随着她快速敲击的按键声,“理论上,您应该躺在医疗舱里。”
我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作战服袖口的褶皱——那里还残留着深海怪物的蓝色光浆,已经干涸成细小的结晶。
“需要提交任务报告吗?”我问。
莱安娜的呼吸频率快了半拍:“库赞大将说……您可以口述。”
这是个试探。
我转身,目光扫过她微微发颤的指尖——科学部队的“观察员”正竭力控制自己的好奇,眼镜片后的灰眼睛却亮得惊人。
“海底目标已清除。”我平静地说,“实验体死亡前释放的神经毒素导致短暂幻觉,现已代谢完毕。”
谎言的每个音节都像冰锥刺穿喉咙。
莱安娜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瞬:“就……这些?”
“就这些。”
甲板突然震动,破冰者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远处,一艘小型军舰正破开浮冰驶来,船头站着披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库赞的冰镜反射着极光,看不清表情。
“青雉大将来了。”莱安娜小声说,下意识退后半步。
库赞的月步踏过海面,冰晶在他脚下绽放又碎裂。落地时,他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杯口的奶油已经冻成了固体。
“哟~”他懒洋洋地打招呼,“还活着啊。”
莱安娜立刻行礼:“任务完成!目标确认消灭!”
我用眼神示意莱安娜,绿色长发的副官看了眼我和青雉,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
“奥洛。”
青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靠在舱门边,冰镜上结着霜,表情似笑非笑。仿佛之前在深海与巨型实验体对峙的人不是他。
“你的体检报告。”他递来一张数据板,“莱安娜做了三遍。”
我接过,扫了一眼——各项指标正常,甚至比下潜前还要稳定。
“科学部队会失望的。”我轻声道。
青雉轻笑一声,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们总是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侧——那里的皮肤上残留着一道淡蓝色纹路,是怪物触须留下的痕迹。
库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冰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刚才你和她说……幻觉?”
他果然听到了。
“深海压力导致的神经异常。”我面不改色,“已经恢复了。”
沉默在甲板上蔓延。
破冰者号的探照灯扫过,照亮库赞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本部催得紧。”他突然说,“我明早出发。”
他仰头喝光咖啡,随手将杯子抛进海里,液体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落入水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战国要的报告……”他转身走向舱门,“你来写。”
他的靴底踏过结霜的甲板,在与我擦肩而过时,极轻地丢下一句:“说谎的时候,睫毛别眨。”
寒风卷走了这句话,只有我和他听见。
门关上的瞬间,我握紧了栏杆。金属在掌心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Lucifero.
那个名字在脑海中回荡,带着某种古老的、近乎神圣的重量。
——————
G-15的地下实验室比平日更冷。
培养槽中的触须标本已经停止蠕动,表面的蓝光彻底熄灭,像被抽干能量的电池。莱安娜将扫描仪对准切片样本,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DNA链上那些本该活跃的蓝色光点如今黯淡如死灰。
“完全失活了……”她咬着笔帽,“就像被强制关机一样。”
我站在观测台前,紫眸扫过数据流。那些数字在视网膜上重组,幻化成海底听到的古老语言——【Lucifero】。
“奥洛上校?”莱安娜突然凑近,“您的眼睛……”
“嗯?”
“刚才有一瞬间……”她犹豫着比划,“瞳孔变成了竖瞳,像海王类那样。”
控制台的金属边缘在我掌心微微变形。
“灯光反射。”我松开手,转身走向档案柜,“把实验数据加密,级别设为'元帅特许'。”
莱安娜张了张嘴,最终低头操作起来。她的发丝间别着一枚小小的雪花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那是科学部队的标配,内置记录仪。
我悄无声息地释放了一丝霸气。
发卡内部的微型电路“啪”地爆出火花。
“呀!”莱安娜捂住头发,“又短路了!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科诺斯的磁场太强。”我递给她备用发卡,“建议换塑料的。”
她沮丧地嘟囔着接过,没注意到新发卡内侧被我抹去的微型摄像头。
警报器突然响起。
“海域警报!”柯尔特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东北方向三海里,发现废弃船只!”
——————
冲锋艇切开墨黑的海水时,暮色已经笼罩科诺斯。
那艘船像具被掏空的鲸鱼骨架,斜插在浮冰之间。船身覆盖着厚厚的蓝绿色苔藓,桅杆折断成诡异的角度,帆布碎片在风中如裹尸布般飘荡。更诡异的是——整艘船没有名字,船艏像被人用利器削平,只留下光滑的断面。
“磁场读数异常。”莱安娜调整着探测器,“这些苔藓……和实验体表面的共生菌一模一样。”
艾琳娜的黑刀早已出鞘,刀锋映着极光:“有血腥味。”
登船时,靴底踩到的不是木板,而是某种柔软的、类似生物组织的物质。探照灯照亮船舱内部——墙壁上布满蛛网状的蓝色菌丝,它们在有光的地方微微收缩,像在呼吸。
主舱室里,二十具尸体整齐地跪成一圈。
他们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嘴角凝固着泡沫状血迹,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最中央的桌面上,放着一本被黏液包裹的航海日志。
柯尔特戴上手套翻开它:“最后一页有字。”
模糊的墨迹晕染在潮湿的纸页上:
『第三天,歌声越来越清晰。大副说那是人鱼的呼唤,但我知道不是——人鱼不会叫我们"孩子"。今早发现二副在货舱画满了眼睛图案,他说"祂"在教我们真正的语言……』
字迹到此突然变得狂乱:
『不对不对不对那不是歌声是■■■■■■的呼唤我们都要回到■■■■的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