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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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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任秋水的太太,还记得吧,秋水的追悼会上我见过您。”

“哦,难怪有点面熟,任太,请坐!”周亚平倒了杯开水递给她,“无论在职场还是在家庭,秋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英年早逝,任太太节哀顺变。”

“一开始真的是无法‘顺变’,这道坎怎么也过不去,一想起他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狠心走了,我就哭个不停。日子长了,也就好一些了。谢谢厂长的关心。”任太话锋转入正题,“我这次来找厂领导,主要是为我小孩顶职一事。”

按照当时的政策,国营企业职工去世后,可以由一名成年子女顶替参加工作。任秋水是厂工会的一名干事,是以工代干,即以工人身份代替干部工作,一个多月前因病去世。

周亚平记得,这件事办公会上议过,由于小任今年还未满18 周岁,因此不能顶职,按照规定,顶替指标只在当年有效。那个年代,招工指标多么不易,许多人都惋惜,任家浪费了一个顶职指标。

“这件事我知道,按规定成年小孩是可以当年顶职的,但可惜小任今年未满18周岁。”

“如果我小孩到了18岁,我们就直接去办手续了,还来麻烦厂长干什么?”任太说话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周亚平仍然耐心地说服:“任太,这是政策明文规定的。小任不到18岁,我们不可能招童工。”

任太也感觉自己说话太急,口气缓和了一些:“周厂长,你放心,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懂得,不会无理取闹。我们现在要求的不是马上进厂,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家小孩今年16岁多了,我们是希望能保留顶替指标一年多,等我家孩子满18岁时,再来办理顶职手续。”

不等周亚平答话,任太继续说:“至于这样做政策是否允许,我也已经咨询过,特殊情况下,经所在单位领导集体讨论通过,可以破例办理。我们市已经有不少这样的实例。”

“请问任太,你们家情况有何特殊呢?”

“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工作,要养活一个小孩和四个老人——秋水和我都是独生子女。这难道不特殊吗?”任太理直气壮地回答。

周亚平苦笑一声,心里想,现如今,哪家不是独生子女,这如果算特殊,那特殊的就太多了,但此话未说出口。

见厂长沉吟,任太絮絮地说:“周厂长,我家秋水经常和我讲您的故事,说您是个难得的好厂长,是个关心群众疾苦的厂长。我家这件事,您千万不能撒手不管呀!”

“不是不管,工厂一千多名员工,都需要关心,都需要照顾。这一破例,今后大家都会学样。任太,我们有我们的难处呀。”

看来,任太是有备而来,见厂长表示为难,马上说:“我知道,如果只通过我找你们求情,就算你们同意了,单独为我家小孩批了延期顶替,今后旁人会拿来攀比,你们今后也很难开展工作。我想好了,这件事,我来找您的事,不要让职工知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接下来,我让市劳资局领导给你们打电话,到时候你们可以把这件事推到劳资局去,上级单位的意见,工厂不可能不执行,旁人也无话可说。别人要攀比,可以,你也去找市劳资局,让他们打电话吧。”

听到这里,周亚平心里一激灵:“什么,任太,你在市劳资局有熟人?”

任太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奇怪,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这么多年,哪个地方没有几个熟人?市人事局郝副局长是我以前的老同事,我与他太太是闺蜜,我还是他们女儿的干妈。”

“那太好了!”周亚平情不自禁地惊呼,因为他一直在为去劳资局找领导签字的事情而焦虑,现在无意中见到了曙光。

任太被周亚平突如其来的兴奋吓住了,连忙问:“厂长,厂长,怎么啦?”

知道自己失态,周亚平也不好意思了:“没有事!我是想,任太替我们考虑得太周全了。如果这样办,今后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我们也不用担心其他职工来攀比。因此,我估计,只要市劳资局出面给我们打招呼,小任延期顶替这件事应该没有问题。”

听此一说,任太也非常高兴:“我就说嘛,周厂长是个聪明人,这样做既解决了职工家属的实际困难,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好!那我就去找老郝办这件事。谢谢周厂长!”

“不要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周亚平心里想,很可能,到时候我们还要谢谢你。

任太刚走,周亚平迫不及待地去了党委书记办公室。

龚老爷子正在看当天的《人民日报》,见周亚平匆匆赶来,诧异地问:“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龚书记,好消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打破脑袋想主意,千方百计找机会,都没有好办法,谁知机会找上门了!”

龚长贵听了这段话,一脸的疑惑:“周厂长,你这说的是什么事?”

这番话确实有点没头没脑,周亚平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找条凳子坐下来,把任太太来访的前前后后都给龚长贵说了一遍。最后,周亚平表明自己的态度:“龚书记,尽管按照任秋水家里的情况看,不能说是有很特殊的困难,需要破例延期顶替,但如果利用这个契机争取到市劳资局在我们调整工资的报告上签字,解决全厂工人的大福利,我觉得这个破例非常值得。”

龚长贵想了想,说:“好机会!确实是好机会。可以这么去办,在市劳资局领导找我们为小任延期顶替打招呼时,适时地提出我们厂工人工资调整一事,十有八九会得到支持,然后马上送报告去签字,这个困扰我们多年的问题就有可能解决了。”

停了一会,又说:“尽管这件事班子里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但还是要在党委会上投票通过,让大家都知道。”

果不其然,关于同意任秋水儿子延期顶替的决议,得到党委会全票通过。

此后第三天,一个电话打到周亚平办公室。周亚平提起话筒:“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子慢条斯理的声音:“你好!器材厂周厂长吗,我是市劳资局的郝毕城呀。”

“哦,是郝局长啊,你好,你好!我们还正在商量,近期准备上门拜访。”周亚平心想,这个电话终于等到了。

“你们有什么事?”郝局长警惕地问。

“没什么大事,正常的工作汇报。”周亚平平静地回答,“郝局长,您有什么事?”

“一点小事。贵厂工会不是有个姓任的干事吗,前不久不幸去世,他太太是我以前在区文化局工作时的老同事,她最近找了我,说由于孩子还未满18岁,因此不能顶职。如果孩子今后没有工作,她一个人要养活6口人——对了,她们两口子都是独生子女。孤儿寡母,我看确实怪可怜的。老同事请我说句话,我们共产党人虽然讲原则,但不能不讲人性。再则,孩子离18岁只有一年多了,只需要保留一年多时间的顶替指标。根据职工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这是政策允许的,而且不需要上级部门批准,我们市有很多这样的事例。”

“郝局长!……”

周亚平正准备开口,又被郝毕城打断:“听我说完,我这番话纯粹是作为任太的老同事,以一个老百姓的身份为贵厂职工说两句话,绝不是以劳资局长身份说的。你们在决策时,千万不要被我个人意见左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确定郝毕城已经说完,周亚平才开口:“郝局长,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厂一个普通职工的关心。任太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一些,确实有一定的困难,这么难得的一个就业机会如果丢掉了,那就太可惜了。请您放心,关于小任延期顶替一事我们近期会召开办公会研究确定,我想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行了,不打扰大厂长了,听说你们厂去年被评为市优秀企业,今年上半年超额完成生产任务,受到省里的表彰。你这厂长当得真不赖呀!”

周亚平赶忙接过话头:“托您的福,这两年工厂效益确实还可以,郝局长,我们这是苦干出来的。您都知道,我们厂大都是高温作业,工人们非常辛苦,尽管工厂效益还不错,但工人们的工资却很低。这是不是太不合理?”

“周厂长,别发牢骚,相信我们国家,继续改革开放,一定会逐步解决这个多劳应多得的问题。”

“对了,说到这里,郝局长,我开始跟您说过,最近我们准备去拜访贵局,就是希望在当前政策允许的情况下,请领导们帮助暂时解决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 郝局长,上个月我去北京,到部人事局汇报请示工作,部里同意我厂按照中央直属企业标准调整工人工资,让我们马上就此事递送请示报告。”

“这是好事呀,抓紧时间上报呀!”

“但部局要求,我厂的请示报告上,必须请贵局签批。”

“不需要,你们厂的劳动工资关系直属中央部局,与我们地方政府没有关系。”

周亚平叹了口气:“是呀,我们开始也这样认为,但估计是部局出于尊重地方政府的意愿,一定要地方政府劳资部门签字。签批文字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贵局签‘同意上报’四个字,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让你们知道这件事。”

“哦……”郝毕城陷入沉默。

周亚平见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有点着急:“郝局,这对贵局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几个字,可对我们来说,是全厂工人的福音呀。你们无论如何要支持我们企业,支持我们艰苦奋斗的一线工人。您刚才不是说这是好事吗,那就帮助我们把这件好事做成功。”

又是一阵沉默,郝毕城最后表态:“好吧,这件事我们商量商量。”

电话挂断了。

与郝局长通话后,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周亚平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郝毕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管怎样,周亚平按照领导班子的决定,先安排工厂人事科通知任太来办理小任延期顶职的手续。也算是兑现了给郝局长的诺言。

周亚平在焦急中又等待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市劳资局办公室的电话通知,让器材厂派人带着向部人事局的报告文件去签字、盖章。

有了这份由当地政府劳资部门签字盖章的请示报告,以下的一切变得十分顺利,不到半月,工厂就收到了部人事局关于同意器材厂按照中央直属企业工人工资标准执行的批文。

这几天,关于即将调整全厂工人工资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工厂的每个角落。想想,每个工人每个月将要凭空增加不少的收入,能不激起兴奋的涟漪?

周亚平和大家一样,沉浸在兴高采烈的气氛之中。

当天,周亚平正在车间巡查,龚长贵派人传话,请他赶快到他办公室去。

进了书记办公室,见屋内除了龚书记,还有组织科科长向敏德,两人都面色凝重。

看到周亚平进来,向科长将手中一份信函递给周亚平:“厂长,你先看看这封举报信。”

“举报信?”周亚平一脸的迷惑,接过来马上翻看。

信函内容很简单,只有无头无尾的寥寥几行字:“上级领导赶快来制止呀,器材厂违反国家劳动工资制度,即将调整工人工资线条。你们赶快采取措施制止呀,否则来不及了!”

“谁写的,这么恶毒?”周亚平气愤地问,同时把信函交还给向敏德。

向接过举报信:“谁知道呢?是市政府□□办收到,然后按照他们领导的意见,再寄回我们厂纪委的。”

龚长贵在办公室一边踱步,一边说:“这个告状的人肯定是我们厂的人,够阴险的,他就是想搅黄我们厂工人工资调整这件事。这是全厂百分之八十以上职工都得利的大好事,为什么要搅黄呢?如果搅黄了,这个人有什么好处呢?”

“龚书记,我看先不管他这封信。既然写信之人是希望我们厂办不成这件好事,我们就偏要立即、马上、尽快把这件事办成、办好。看来市政府够意思,居然把举报信退回给我厂,这明显是知道真实情况。”

停了一会,周亚平接着说:“龚书记、向科长,当下之计,只有马上行动,一方面,召开班组长以上干部大会,宣传我们这次工资调整完全是按照国家政策执行的,合理、合法、合规。稳定大家情绪,不要被居心叵测之人蛊惑。另一方面,我马上召集有关部门和人员,做好工资调整的计算和列表造册,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新的工资表册做好,把这个月的工资发放下去。就是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免夜长梦多。”

“好!”向敏德大叫一声,“厂长说得对,造成了既成事实,神仙都无法逆转。”

龚书记笑笑:“看你们说的,好像我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周厂长说的第一点很重要,要广为宣传,我们是根据部里的指示工作的,没有任何违规、违法行为,首先,我们自己要理直气壮。”

党政一把手统一意见后,器材厂工资调整的步伐加快,没过几天,从部局发文之日起补发的工资就发到了全厂工人手上。工人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厂内奔走相告,互相向对方炫耀自己这一次增加了多少钱的工资。

事已毕,钱已发,此后再未发生任何风波。但这份奇诡的举报信究竟何人所为,因何而为,虽众说纷纭,但至今还是一个谜。当然,也有些热心研究器材厂政局风云,官场秘史的人十分肯定地回答,这些匿名信,是个别觊觎厂长职位的阴谋家筹划的,目的就是使工厂变成乱局,给周亚平制造麻烦以致让他下台。周亚平听了,淡淡地一笑:“厂长这活可是个又苦又累的活,谁想干,谁就来干吧,可不要祸害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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