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顶层入口处,她慢下脚步,双腿随着目光在夜色中前行,慢慢来到一处围栏。
越过此处,便是蹦极跳台。
肖露倚着栏杆,视线沿着隐约的跳台轮廓滑落,身体似乎回忆起疾速下坠的可怖和兴奋感,情不自禁轻颤两下。
她又想起一些往事。
思绪缈如轻烟,飘远又回归。
茫然间,她听见愈渐清晰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有人从楼梯上来了!而且至少有两个人。
她愣了一瞬,没有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移动到管理室门外,快速开锁闪入屋内。
隐在黑暗中,藏在一堆杂物后面,肖露感觉时间过得越发难熬。
不同于外面的雨后凉爽,屋内空气过于滞闷。
汗水慢慢浸湿后背衣衫,她却好像未觉不适,半垂眼睫又恍惚了神思。
蓦听一阵杂乱脚步,来者停在门外。
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隔着门板,听不太真切。
肖露略微回神,但很快又被纠缠的思绪夺走注意。
直到门外的说话声突然提高,演变为怒吼,接着门板“嘭嘭”两声震响,猛地被砸开拍在墙上。
肖露被吓得浑身一抖,彻底醒神的瞬间,下意识咬紧嘴唇止住惊呼。
有人步伐踉跄走进来,口中混乱地低语,时而大叫两声,声线诡异不似人类发出。
他在房间内走动翻找。
风从大开的房门涌入,带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肖露抱紧双臂缩在角落,努力放轻呼吸。
有两次,那道人影来到附近时慢了脚步。血腥味便更加明显地在空气中发散。
肖露屏息闭眼,用尽全力抑住牙关颤抖,从头皮到背脊阵阵发麻。
好在那人终又绕去别处,很快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往门口走去。
脚步声拖拉混乱,混入时不时的斥骂和絮语。
“露……露露……”
熟悉的声调传入耳中,如同幻觉般飘缈,却胜惊雷劈在肖露鼓膜。
她立刻睁眼,抬头抻腰,从杂物缝隙中往外看——
门口,一人弓着身体,甩动手中刚找到的绳索,正粗暴不耐地捆缚什么。
肖露不知道他捆的是什么,物品或人?
她不清楚。
更确切地说,是她根本没有想过去关心。
因着那声“露露”,所以在瞧见门口那人模糊而熟悉的轮廓时,她便确认,是刘勤。
又或许,不全是刘勤。
她还记得,自己被警察放回家后,在自家客厅见到的女人。
那个女人告诉她,刘勤已被侵蚀,现在的他只是空有躯壳的怪物。
当时,她在午后闷热的空气中沉默,反复思考“侵蚀”的含义,终于开口:“被侵蚀……痛苦吗?”
女人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凝视她片刻,慢慢说道:“应该非常痛苦,因为这个怪物正处于虚弱状态。”
“侵蚀完成的速度取决于怪物本身的强弱程度。
“强则鲸吞,弱则蚕食。
“速度越慢,受害者感受到的痛苦就越漫长。
“并且,侵蚀一旦开始,则不可逆。若想解脱,只能……”
话音止于此处,女人不再多言。
彼时,肖露垂眸静默半晌,却忽地笑了。
她想起雷声隆隆的雨夜,自己举起的刀尖。
原来她真的没有做错。
她只是想错了。
本以为杀死假的,能让真正的他回来。
却万万不敢揣测,他是否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此刻,她抬起眼睑看向前方:
刘勤正佝着背,揪着头发呼哧喘气,喉间不时发出野兽低语般的响动。
很快他又恢复正常,直起身体拖动脚边黑影缓缓迈步。
肖露的视线一扫,顿了顿,再仔细打量两眼,这才发现被他捆住的物什原来是个人。
“它又要害人了。”她如此想道,脑子隐约清醒两分。
刘勤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也渐远。
肖露慢慢坐倒在地,垂首阖目。
脑子里好像塞满想法,心中乱糟糟都是情绪。又像内里俱空,只余一具毫无灵魂的躯体。
身心煎熬反复,时间似快还慢。
肖露脑海中的巨浪终于退去,只在荒芜沙滩留下些许痕迹。
她沉沉吐气,于黑暗中睁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