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好像踩入了一个梦境,身周都是茫茫迷雾,面前浮光掠影,一幕幕闪过他的曾经。
他看到五岁那年,父亲以身殉职。
往日和蔼可亲的叔伯换了一副面孔,吵闹着要分走父亲的抚恤金。
爷爷气得病倒,撑着病体为他和母亲争到大部分钱,然后便撒手人寰。
接着又是漫无休止的纠葛。
他永远记得,自己被母亲抱在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伯婶婶围在旁边唾口大骂的情景。
后来,母亲主动退出这个漩涡,带着他搬离熟悉的小城,远离斯家,也远离了自己的父母姐妹,独自带着小小的他于生活苦海中飘摇。
他看到八岁那年,母亲带回一位叔叔,身边还跟着个小妹妹。
他哭着质问母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大家都这么说,你要跟别人结婚了,你会有新家,新的孩子。你不要我了!”
母亲抱着他痛哭,不停向他道歉。
之后,他再没见过那个叔叔,也没见过其他叔叔。
他看到九岁那年,他感冒导致肺炎住院,烧了两天才退。
母亲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他。
下班后,她拖着一身疲惫风风火火赶到医院,喂他吃饭,给他补课。
在他咳嗽睡不着时,她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然后坐在床边熬夜备课。
他看到十岁那年,母亲因过度劳累加痛经而晕厥送医,也听到母亲于深夜躲在房中哭泣。
那时,他忽然明白,她的母亲并没有想像中强大,她只是习惯了隐藏软弱,习惯了让他感到安全。
在主题为“梦想”的作文里,他写道:“我的梦想,是让妈妈永远幸福快乐。”
此后他开始学着照顾母亲,学着藏起伤痕,报喜不报忧。
他以优异成绩考入符合母亲期望的大学。
他勤工俭学,年年拿奖学金。
在各种竞赛中获奖。
得到保研资格。
他不再向母亲伸手拿钱,还攒下一些积蓄。
他早已计划好,读研之前先带母亲四处走走,看海上潮起,观雪山日出。
然而命运却再次给他无情一击。他看见二十一岁的自己心如死灰,眼中失去所有光彩。
“你为什么还活着?”斯文曾无数次诘问自己。
犹记得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他站在自家阳台,生出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脑中却响起母亲临终时的遗言:
“文文……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活到一百岁。”
他咬紧牙关,含泪点头。
从前许下的承诺没有做到,这一次,他至少做到了一半——活着,但无关幸福。
斯文茫然又麻木地走着,没了情绪,不知时间。
直到胸口蓦然一痛,炙热燃烧感蔓延全身,他痛苦地闭上眼,又睁开,看见两个人。
他们坐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其中的女孩因为不久前才哭过,双眼泛着红。
“我想做点什么帮帮刘思宇。”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神情坚定——
分明陷在自己的过往难以挣脱,却一腔热血要去帮助另一个几乎陌生的人。
“好。”斯文身形一晃,已然代替那个青年坐到女孩面前。
他听见自己清晰有力的回答,感受到浑身血液重新活泛,心脏一下一下恢复跳动。
他再次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摒除在外。
耳边,有隐约的人声。
“去找个瓶子放血给我喝,要不然……先把他心脏挖出来吃……”
是卢正的声音。
他咬牙蹙眉,努力让意识更加清醒,终于听见林晓柒轻声低语。
“不要伤害他,我答应你。”
“动作快点。”卢正绷着一口气,盯着林晓柒徐徐转身。
他估算着她离开多远,才够他剖开爪下的胸膛,将那颗心脏吃进腹中并转化为能量。
能量转化在进食之后自动开始,不由他的意志为转移,在此期间他会非常虚弱,这是最难之处。
血肉新鲜程度决定着能量摄入的多少,因此,他既不能剖出心脏带走,也无法在吃掉之后逃跑再转化。
难道眼看着宝物在前,却只能放弃吗?
卢正蹙眉焦躁间,却见林晓柒转到一半又回过身来。
她也蹲下/身来,隔着昏睡的人与他对视两秒,然后抬手扯开左腕上的包扎布,将手伸到他面前,道:
“找瓶子放血太麻烦,你直接喝。”
卢正的身体正在加速退回人形,他几乎压制不住对能量的渴求本能。
鲜血甜味幽幽传来,不断刺激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拽着斯文往后退。
爪刃轻抖,刺破斯文胸前衣衫,划出一条血痕。
“照我说的做。”卢正咬牙道。
“好。”她答,开口的瞬间却一翻右腕,银色虎爪直取他面门而来。
卢正侧身一避,欲扯斯文作盾,手一抓却扑了个空。
他心头骤沉,未及反应已被斯文踹中左腿,“砰”地侧倒在地,紧接着腰侧又中一脚,身体蓦地翻转,被人狠狠压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