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泰:“我可没抱画,也不是怕你追啊,那赌坊的人跟我屁股后头要债,我不跑等着被打死啊!”
空口无凭,璟昭没再过多辩解,让章邯去趟金府,季全从地下藏宝室取了潇湘图真品,跟着一起来了。
璟昭拿过,高举画卷:“自家就有真的,八叔偷画,请问,何苦偷个赝品?”
丰泰:“就是就是!”
一个尖嘴猴腮的巡警上前从璟昭手里取过,毫不珍惜地拉开红绳甩开了,“孙掌柜,是这幅吗?”
可给璟昭看得心疼坏了,直嘶嘶,“轻点轻点,别弄坏咯!”
孙掌柜打眼一看,两眼直冒精光,“瞧瞧,瞧瞧,不是这幅是哪幅,还说没偷,没偷这是什么?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
璟昭:“胡说八道,爷这是正经买卖收来的!”
孙掌柜:“金先生,你这话也得讲证据。”
“当然有。”璟昭早有准备,把收记本也让章邯带过来了,章邯念:“收潇湘图一幅,售卖人,佟福,家住……”璟昭拿过本子翻开,展示给巡警,“上面签了字的,把佟福找来一问便知。”
孙掌柜:“找!马上找来!我看他是怎么一幅画卖两家的!”
卖两家?璟昭眉头凝起。
不一会穿着崭新长衫的佟福踏进了门,蹲身要给璟昭请安,璟昭眼一横,“免了,在旗?”
佟福:“在旗,正蓝旗。”
璟昭目光紧紧锁着佟福,“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画是不是你卖我店里的?”
佟福一脸诧异,像是被冤枉得不行,两只手忙摆,“金爷,我那天确实卖了这幅画,可卖的是宝云阁,不是珍玩雅集。”
他忙不迭跑到柜台,抓起笔就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递到璟昭面前,“您瞧瞧,我自幼饱读诗书,写的小楷怎会和这收记本上的蜘蛛爬一样?这完全不是一路子啊!”
章邯一听,火冒三丈,指着佟福,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你来卖的!自称佟爷,我章邯过目不忘,错不了。”
璟昭那天虽然躲起来了,但他是无条件相信章邯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呼了口气,对尖嘴猴腮道:“你们警厅有鉴定文书的行家吧?赶紧把人找来,一鉴笔迹真相大白。”
尖嘴猴腮倒也不含糊,立马让他的同事去请人。
门外看热闹的群众等了半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跟着巡警来了。
老师傅进铺子稳稳站在了璟昭面前,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拿过璟昭手里的两份笔迹材料,眼神瞬变锐利,仔细端详比对,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半会,他道,
“不同不同,非一人所书。” 说罢,孙掌柜赶忙把自己的收记本递给他也让他鉴。这下,不是行家人都能看出来,那工整的小楷笔迹,和佟福刚刚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璟昭要气炸了,脸色涨得通红,手指颤抖着指向宝云阁内众人,怒道:“你们沆瀣一气,你们是一伙的!”
尖嘴猴腮听了他这前清世子的话不满意了,胸脯一挺,扯着公鸭嗓喊道:“嘿,你怎么说话呢,我们端的是公家饭碗,干的是公平事儿,你再敢出言污蔑!信不信我立马把你扔大牢里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走到孙掌柜面前,把手里的潇湘图塞给了他,“证据确凿,物归原主,都散了吧!”
璟昭气得双目充血,嘴巴大张着呼呼直喘粗气,像是快要窒息了。他像只困兽,在原地不停地转圈,这半年来,他就收了这么一幅值钱玩意儿,今年要还李光宗十八万的本息还没挣上一半,最后的打算全指着这幅画了,如今还被别人坑走了,他着急,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金兄,消消气,消消气呐,身子要紧。”章邯眼瞅着他要倒下去了,赶紧过来扶住他,把他带到椅子上稍作休息。
而后自己站出来,刚想和孙掌柜他们对峙,门外人群突然散开,吸引了宝云阁一众人的目光。
只见,李光宗西装革履从人群里走来,一身的英气,身边人群仿佛一片泥沙,唯他是那颗耀眼的明珠。尖嘴猴腮一瞧,像只哈巴狗,从店里蹿出来迎上去,点头哈腰,“哟,李爷!您这是路过?特意来看热闹的?”
李光宗余光扫视一圈四周,问:“这是在做什么?”他声音不大,喧闹的街区却顿时安静了下来。
璟昭目光缓缓飘向门口,一见是李光宗,他腿就不听使唤,想冲过去扎进他温暖的怀里,把一肚子委屈都告诉他,让他给今儿这事评评理,然后在安慰安慰自己。
可这么多人在,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他没冲动。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男人,像只斗败的小公鸡,可怜巴巴,想哭又怕人笑话。
尖嘴猴腮一脸讨好,添油加醋地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李光宗。一个警厅公职人员对一个商人这般讨好,实在滑稽。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们警长见了李光宗都得客客气气叫声爷,他要是不顺着,惹李大爷挑了刺,说不定饭碗就丢了。
李光宗听完,没表情,大步迈进宝云阁,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上位,睥睨着这一屋子的人,手指轻叩着案几。尖嘴猴腮瞟一眼孙掌柜,颐指气使地喝道:“还不倒茶来?”
李光宗哪有心思喝茶,他药局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呢。眼色向尖嘴猴腮示意,尖嘴猴腮立马拿过两家的收记本和佟福刚刚写的字,李光宗接过只匆匆瞧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猫腻,朝佟福淡淡道:“用左手写。”
这四个字,石破天惊。惊得佟福慌了脸,看向孙掌柜。孙掌柜眼神一躲也泄了气,唉了声低下了头。
佟福在大家的监视下用左手写了自己名字。尖嘴猴腮拿给鉴定师傅一瞧,结果不言而喻,左手写出的字迹与珍玩雅集收记本上的签名分毫不差。
李光宗起身,冷着脸道:“诈骗罪,三年起。”这话是对尖嘴猴腮说的,惶恐的却是孙掌柜和佟福,两人差点瘫倒在地。
经过璟昭身边时,李光宗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攥紧的拳头,也没人听见他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只有璟昭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硝石气,像是飘进黑暗里的一束光,照亮了他此时的世界。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璟昭忽然笑了,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可可爱爱,冲散了所有阴霾。他笑自己愚笨,更笑命运待他不薄……
外头看热的人:“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大爷管上仇家的闲事了!”
章邯内心:还真是奇了!
尖嘴猴腮:“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璟昭拿回了潇湘图,孙掌柜和佟福如两条丧家之犬被尖嘴猴腮带走了。
李光宗还真只是路过,他个子高,恰巧看到璟昭在别人的铺子里急得团团转,口目圆张,像只被吊起来欺负狠了的小猫,他心疼,实在无法不管。
回到药局,只见齐三公子带着几个警察正在药局里大肆搜查,前厅抓药处一片狼藉。穿白褂的小伙计见了李光宗,赶忙迎上来,“东家,您可算来了。”
今天对李光宗来说,真是糟心的一天。先是一早家里三位姨娘缠着他给他说亲,那你一言我一语的,扰得他脑仁疼。紧接着,药局来人火急火燎地来报,说齐三公子带着警察正在药局叫嚣。
齐三公子称,南济堂售卖的奎宁是从万安堂买的,他们家没卖假药,卖假药的是万安堂,还拿出买卖收据作为证据,那收据上的印泥是李光宗。
而且他还有人证,曾在万安堂药库干活的小伙计李三指证,万安堂一库的奎宁全部是假的。
警察厅这才立了案调查。
齐三公子一行人如同蝗虫过境般,把前厅翻完又跑到后院药库翻了个底儿朝天。名贵西药散落一地,药箱被撬开打翻,整个库房乱得不成样子。
一个警察满头大汗地踢了踢地上的药盒,嘟囔着:“齐爷,这也没有奎宁啊,您确定就藏在这儿?”
齐三公子瞧向李三,“你确定藏在这?”
李三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确,确定啊,药箱都是我摞的!”
李光宗淡定地坐在前厅抽着烟,静等他们搜完出来。
不多时,齐三公子带着人气势汹汹走出来,指着李光宗鼻子,怒道:“你把假药藏哪儿了?”
这么问谁会说啊,地主家的傻儿子,无疑。
李光宗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搜完了?”
带队的陈警官赔着笑上前,“李爷,您别怪,我们也是奉公行事……”说着递上搜查令。
李光宗看都懒得看,只勾勾手指,示意齐三公子过来。
齐三公子不知怎地,就像被施了咒一样,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干嘛?”
李光宗站起身,靠近他,在他耳侧低语:“卖给南济堂假奎宁的确实是李某,可惜你搜不到赃物,仅凭一纸收据无法证明是李某卖的,齐公子不如回去给令堂订口上好的棺材,这是正事。”
“你!”齐三公子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冲众人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他承认了,承认卖假药,是他,卖假药给南济堂的就是他!”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没听到。是真的没听到。
“聋子!你们都是聋子!”齐三公子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走到李三面前狠狠踢了他一脚,“走!”
“站住。”李光宗叫住了他们。
药局的账房先生快步上前,递上记损账本。李光宗没接,直接道:“念。”
账房先生翻开账本,清了清嗓子:“西药库,阿司匹林损坏十二箱,磺胺嘧啶损坏八箱,碘酒一百八十六瓶……中药库,人参二十箱,阿胶二十四箱……”
念了很长一段后,李光宗道:“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你们肆意破坏李某私产,是否当赔?”
李光宗走到带队的陈警官面前,手覆上他肩膀拍了拍,看着亲切却带着巨大的压迫,“陈警官,您说呢?”
陈警官被问出一脑门子冷汗,“是,当赔。”陈警官那惶恐不安的表情,怕是脑袋里想着卖房子卖地了。
李光宗声音压得极低,“放心,不用你们赔,齐文生的罪名……”齐文生是齐三公子的爹。
陈警官声音压得更低,紧张回道:“李爷唉,那罪名够不上死刑,按律法售卖假药关五年,这齐家交了罚金的,最多三年,材料都交到审判厅了。”
李光宗眼眸一沉:“很好,回去通知你们赵警长,今晚映河公馆,沈大人约他打牌。”
李光宗手从陈警官肩上拿走了,陈警官如获大赦,“是是。”忙不迭点头,带着他的人灰溜溜离开了。
齐三公子猫着腰做贼似的脚刚迈过门槛,“齐玉成。”李光宗叫他大名。
齐玉成身子一怔,撒丫子就跑!
李光宗从不是个吃亏的人,让人把账本直接送去了齐府,狮子大开口,要十万大洋,否则法庭见。
晚风轻拂,月色朦胧。
司机为李光宗刚打开车门,一道身影猫儿似的钻了进去。
李光宗闻着那风带起的豆蔻香就知道某些人猫蛊症犯了。
香气太浓,李光宗喉结微动,有些情不自禁。
他沉默地坐进车里。
璟昭立刻缠了上来,“今天……谢谢你。”
“不谢。”李光宗敲了两下驾驶位椅背,隔帘被放下,“能忍多久?”
“一刻都忍不了了……”璟昭的手不安分地往他怀里摸,声音又软又黏,“李光宗,我现在就要……”说着,他跨到男人身上,捧着对方的脸就往上亲。
李光宗偏头躲开,“不行,今晚有事。”
?
璟昭眸中水光潋滟,赌气似的咬了咬唇,“你今天不要我,我下了车就找别人睡去。”
李光宗额角青筋一跳,水性杨花,他真想抽璟昭一巴掌。
但他忍住了。
只是向后一靠闭上了眼,乖乖地,任由璟昭解开了他的皮带。
映河公馆,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是座欧式洋房。
李光宗买来供权贵消遣娱乐的。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大门,道路两侧绿草成荫,五层楼前矗立着一座喷泉,中央圣洁的爱神雕像下散发着彩色幽光,如梦似幻。
车子停在喷泉旁,半晌车门才被推开。李光宗整了整微乱的衣领,面色如常地下车。璟昭跟在他身后,唇色嫣红泛着光泽,眼尾还带着未褪的潮意。
“大爷!”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跑过来,左颊上挂着一道红印,话音有点委屈,“梅公子闹脾气,不肯上妆换衣裳,我不过劝说两句,就……就挨了打了。”
“沈大人来了吗?”
李大爷是一点没关心挨打的小丫头,小丫头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还没,这眼瞅着要到时辰了!”
“上楼。”
璟昭跟在那二人后面进了大厅,头顶那盏巨型水晶吊灯,晃得他眯上了眼,差点亮瞎他。
待缓过劲,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发现李光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拐角。
忙踏着楼梯追上去,“啪!”一声脆响,璟昭正追上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简直难以置信,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男子,穿着女式薄纱睡衣,生猛地扇了李光宗一个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