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缺托着腮在一边看着,完全搞不明白这么折腾的必要。蔬菜什么的,走几步路到镇上买就行了,家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功能吗?
阿竹说,家得让人感觉到轻松舒适,要躺在这里就感觉跟别处不一样,这样生活才会有奔头。
他统计了一下家里的收入和过往支出,然后就把李不缺的钱都没收统一管账了。
流程熟练得就好像他已经这么干很久了。
院子里原本堆杂物的房间各自有了自己的职能,会客厅,库房,客房,静室。原来的破烂家具丢的丢,卖的卖,如今家里焕然一新,甚至大黄也有了一个新的小狗窝。
阿竹还给大黄专门拟了一份食谱来增亮毛发。
李不缺有点茫然,她抱着大黄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醒着吗?
还是说阿竹又静悄悄地搞了一个不得了的幻境,把她关在里面?
阳光晒在身上,晒在大黄的皮毛上,把它晒得暖洋洋的。风拂过小院,带着院外那些新栽的竹子沙沙作响。院里的葡萄藤才刚刚爬上竹编的架子,也许过上一年才会成荫。
她的脑子里终于不用去想如何杀人,如何逃跑,此刻她只要躺在这晒太阳就好了。除了她的眼睛经不起太阳直射,需要眯着之外,一切都安逸极了。
这十几年的人生,像这样什么都不用想,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天。
阿竹对于正常生活的渴望似乎比她要强烈的多,他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似的,不断地给李不缺的生活填入了许许多多充满烟火气的内容。
他甚至盘下了镇上一家经营不善的医馆,叫『竹言堂』。
李不缺觉得这店名以前应该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原本的医师和药师依然在店里工作,老板换了人似乎也不影响什么。医馆的大夫和药师对于新东家也是和和气气的。
阿竹需要经常穿梭在街市间,他那张脸很容易惹人注目,戴面具又太奇怪,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平日里用幻术改变面容。但即便面容改变了,身上那股挺拔清俊的气质还是能叫人第一眼就生出好感来。
与阿竹不同,李不缺面具下时而露出的疤痕,脖颈手臂上严严实实的绷带,皮肤上细小而常见的伤疤,灰白而不带感情的独眼,让她身上天然就有一种叫人退避三舍的危险气息。
在阿竹外出的时候,李不缺总是跟在他身边充当他的嘴巴。人们常常见到阿竹时还在笑着打招呼,下一眼看到李不缺的时候就噎住。
阿竹安慰她说没关系,他们只是还不了解你。
但李不缺觉得他们如果了解自己,就不止是噎住那么简单了。
她为了融入人群也做了一些努力,比如说对着镜子练习笑容。一般来说带着笑脸更容易被人接受,可她努力了好半天,脸上的笑容最多能做到不吓人,离友好还差得很远。
被荒火烧毁的面部肌肉已经不允许她像普通人那样轻松自如地作出各种表情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打算完全掩盖自己的真容。
只有露出半张脸,她才能意识到她还是她自己,而不是变成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竹言堂的大夫和药师见到她的时候会客客气气地问候一声李老板,蜜饯果子铺的店主见到她则会满脸堆笑。这让李不缺觉得跟人打交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就算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场合,阿竹也会教她该怎么说话。
她好像确实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走在街上会有熟人打招呼说“忙呢李老板。”然后她点点头,回道“嗯。”
忙吗?其实也不忙,看病卖药算账的事情都不用她干,阿竹也并不奢求她能把药理和病理都学会,只要能辨认哪些药可以收就行了。
而这个技能她小时候就已经会了。
接手竹言堂一段时间之后,她跟阿竹算了算账,因为看病和药材的价格下调,除去成本、大夫和药师的薪水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盈利。
但阿竹说这样就足够了,百姓能够看得起病,吃得起药,药师和大夫也有工作可以养家,盈余足够覆盖一日三餐,这就是竹言堂的初衷。
李不缺点点头,觉得阿竹说的很有道理。
没过多久,竹言堂的低价引来了同行的红眼,甚至有人雇了打手来医馆打砸。李不缺把上门来的人揍得去了半条命,然后直接把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丢在了雇主医馆门口。
在那之后阿竹还是回调了一些价格。
李不缺不明白自己打赢了为什么医馆还要妥协。
阿竹说,别的医馆也是要赚钱生活的,总不能因为他们自己不缺钱,就逼着同行一起亏本。大不了以后改成定时义诊就好了。
开医馆真是一件麻烦事,李不缺想。
阿竹在外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用医馆大夫的话说,竹先生看着就是一位读书人。
可一回家,关上大门,卸去幻术,就全然不顾什么礼教德行了。即便是白日,也少不得耳鬓厮磨。
他喜欢将李不缺抱得高高的,让她失去一切可以支撑的东西,只能攀附在他的身上,不得不到最深处。
他哄她说,这与寻常的夫妻是不同的,这是赋予他生命的仪式,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独一无二的。
阿竹的话李不缺总是信的。
坦诚相见的时候,她的精神很脆弱,她很害怕失控的感觉,虽然很舒服,但会本能地逃离。阿竹的手锁着她,轻声安抚她说不用害怕,一切都可以交给他,全然地信任他,因为他是绝不会伤害不缺的。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做出各种在礼教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尝试。
反正他的不缺从来都不会拒绝他。
哪怕羞耻,害怕,但只要是阿竹想要的,她就会同意。
有时候甚至是在人前,阿竹低头认真整理着药材,另一边却在问她。『不缺,我既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尸傀,那你是喜欢我叫你不缺,还是夫人,还是……主人?』
李不缺站在旁边,平白无故地,脸一下就炸得通红,然后不得不捂着脸到窗户旁边吹风。
他的爱人过于地容易掌控,这可爱极了,但这让他有些后怕地想象如果她遇到了会以爱为名欺骗和奴役她的人会是怎样的光景。
还好没有,他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竹的小心思李不缺不得而知,最近的生活顺风顺水,悠游自在,她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只是在顺风顺水的生活里有一点小波澜。
比如说。最近她体内的魔气过于澎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