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白』成为了除妖司的一个传说。
『鬼差』这个名号自她以后,再没有旁人用过。
认识亦或者不认识她的人,虽未必知道她什么脾性,何方人士,但一定知道她因为被诬陷,一怒之下覆灭了京城长生教的事情。有关与她阎王点卯的故事,也是越传越玄。
但这些玄妙的传奇故事,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名字闪闪发光地挂在除妖司通缉榜的甲上级天字悬赏上。
有人开玩笑说,她的悬赏金额要是让她自己看了,她说不准会把自己的人头拿过来。
京城的长生教覆灭之后,白的下落众说纷纭。
有说她确实是逃了,你看她在京城的重重守卫之下依旧能来去自如,想逃离京城实在简单不过。
有说是被上面暗中灭口了。毕竟光靠白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在京城随意杀人呢?京城除了除妖司之外,也有其他修士在暗中戍卫皇城。光是司天监就有几位大能坐镇。
也许白的所作所为都是上面的示意,是为了能够绕开司法的程序解决问题。这样的黑手套,用完就被灭口是极正常的事情。
也有说是与司长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逍遥法外了。
甚至有人猜她可能仍然蛰伏在京城中,等待下一次行动。
青州街头酒馆大堂的边角处,坐着两人,一人官差打扮,身着皮甲,另一人戴着面具,一身玄衣,不苟言笑。
沈晏敲着桌子痛心疾首。“小白,我说你京城的差事干的好好的,怎么又混上了通缉啊?!你不知道京城的差事有多抢手吗?”
坐在酒桌另一边的李不缺端着饭碗,扒拉着菜盘子,对眼前人的唠叨充耳不闻。
沈晏絮絮叨叨地问了一堆问题。
又是问她是不是真的杀了那么多长生教徒。
又是问她怎么从京城逃出来的。
李不缺头都没抬,风卷残云地扫干净所有的盘子,然后抬手招呼店小二:“结账,他付钱。”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留沈晏气急败坏地掏钱,结完账出来一看,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当初在京城究竟是什么情况,恐怕置身其中的李不缺也不能完全说明白。
在离开京城的那天,叶祁跟她说,小白啊,快点逃吧,京城是非之地,你不能久留了。
他说,你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这件事明面上绝不能是朝廷以及朝廷中的任何人干的,只能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逃犯干的,你明白吗?
他给李不缺塞了一笔钱。
而李不缺临走前塞给叶祁一个锦囊,让他回去再打开。
里面是她将自己从那些长生教徒的脑子里掠来的东西东拼西凑,勉强整理出了最接近『真相』的内情。
『修罗托生』。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这个词。而不是钱小妙大晚上在外边嗷嗷哭,结果把李不缺魔修的身份一股脑漏出去,导致她被迫滚蛋的那天。
从李不缺进入京城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盯上了她,因为『她曾被天师上过身』。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少,因此难以溯源。
也许长生教跟天师有什么私怨,总之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开始挖她的底细,接触那些与她熟识的人,其中也包括钱小妙。
所以其实无论钱小妙那天有没有把她的身份抖落出去,他们也迟早都会知道的。这在除妖司之中算不上什么机密。
他们莫名其妙地认为李不缺这个“曾经被天师附身”的人,是『修罗托生』,应当诛灭,并为此付诸行动,借刀杀人。
让李不缺困惑的是,在所有人脑子里,『修罗托生』的认定都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而真正一锤定音,让长生教认定了李不缺就是『修罗托生』的,是叶祁的夫人,柳青梅。
她也是长生教徒。
她十几年前来到叶祁身边时就是了。
而她选择潜伏在叶祁身边的理由,比他们盯上李不缺还要无厘头。因为『十几年前,叶祁曾见过天师』。李不缺实在难以想象,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就能把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长生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有毛病,魔怔得让人困惑。
她曾想过去把柳青梅的脑子也撬开来看个究竟,但最终没有动手,因为她始终还是叶大人的夫人。
李不缺如今想了想,这件事写进去对叶大人来说有些残忍了。但这是必要的。
但他们所说的『修罗托生』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她真的是什么恶鬼修罗托生?
这也解释得通,难怪她这一辈子都这么倒霉,原来是上辈子作孽啊。
不过就算她真是恶鬼托生,关他们屁事?轮得到他们来杀?现在看看是谁先下地狱?
锦囊的最后一句是:
『皇帝知道我叫李不缺。』
这锦囊应该会让叶祁头痛好一阵子,但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了。
远离了那个麻烦地方,李不缺回到了自己在青州的小院子里,拿着从京城挣来的钱,开始拾掇这个小家。
小院子在山脚高一些的地方,附近的人家不多,胜在一个清净,景致也好,可以俯瞰整个小城。
院子,丈夫,狗,安稳自在的生活。
这与李不缺对于一个完美人生的想象已经非常接近了。
虽然安稳成疑,丈夫和狗也都不是活的,但是这种细节不太重要,大体上差不多就行。
阿竹一来到这个院子,就很自然地把自己当做这个院子的男主人,忙忙碌碌地开始收拾起来。
鉴于李不缺平时毫不讲究的生活作风,得过且过的生活观念,这个院子在阿竹眼中实在称不上一个像样的家,该有的东西没有,不该有的东西一大堆。
于是回家的第一天,阿竹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歇过。
打扫,擦洗,晾晒,把不用的垃圾丢出去,再去山下买一大堆日用品回来换上。院里犁出两块小田,撒上菜籽和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