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起身,快步走进洗浴室干呕了几下,见吐不出东西便洗了洗嘴,回到床边拿起镜子照了照,里面的自己神色萎靡,看起来休息不足。
她又仔细看了看,镜子里人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随着她凝视时间的增加,不像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镜子里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
“你无法忍受跟自己相处了吗?”
她说完,随手将镜子丢到床角,发出咚的一声,随后她也仰倒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
月亮,黑影,猫脸,始终纠缠的记忆和窥探,她或许明白哨塔上失踪的观察员留下的纸条上那些惊恐字迹的含义了。
因为他记住了,所以惊惧,疯狂。难以摆脱。
同时,她也对旅馆女主人的变异有了新的想法:她或许也经历过这样的折磨,她手上的水渍与她此时一般,在与过往细节不符的生活里,在对自己日渐加深的怀疑中,最终蜕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
萨泽拉克伯爵夫人说得对,这是不适应的危害,最好遗忘它。
达提亚娜如约参加了在奥克切尔家举办的纪念活动,他们聚在草地上,把草坪压出一个十字路,开始点蜡烛,祈祷。对于很多人来说,如果不信神,那灵魂就是无归处,无安放的虚无存在,生活和死亡就不是连续的,这会导致一些问题凸显出来,从这方面看,布莱斯林家虽然信仰不定,但依旧允许自修会在领地内传教,帮助他们建立教堂,或许有出于社会安定方面的考虑。
她无话可说,只模仿着众人的动作,这里纪念的不止一位逝者,有些人在活动中诉说已逝家庭成员的某些过去,众人听了都面露悲伤,互相安慰,达提亚娜觉得自己像在表演戏剧,她无法沉浸到现场的氛围中,甚至有些不耐。
失败的行动,她如此定义这趟旅途。
达提亚娜回到凇林堡后第一时间滚到床上,明明没做什么,但精神却很疲惫,她枕着手臂看窗,直到列昂尼德送来事件报告和新的报纸。
她顺手一翻,两份报告都是手写的,字迹明显不同,她来了兴趣,将报纸放到一边拿着报告看起来,列昂尼德少见地走进房间,坐在桌边一副等她看完的模样,她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第一份报告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写的,全篇梳理线索最后总结,笔者估计是安德烈,他总结了前后发现的线索,以相对简洁客观的角度描述了他眼中的事件发展过程。
“抵达约德小镇的第一天,我们兵分两路在镇上查找可能留有调查队痕迹的地方,期间出了点意外,布莱斯林小姐因身体不适被送到医院,罗莎在旁陪护,直到她回到旅馆与队伍会合。”
“我们在旅馆交换了信息与意见,这部分的具体情况会跟随证物另外归档,以避免后来者受结果影响。晚餐过后,大家分别回到房间,根据后来罗莎的说法,在这段相对空白的时间里,布莱斯林小姐找来了提利耶先生,三人在房间里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探讨,并因此发现一些不合常理的情况,随后他们与亨利二人碰面,相互验证了对不合理情况的客观观测,后来亨利的描述也表明了这一点。”
“第二日,起于昨晚的浓雾经久不散,我们在古怪事件的逼迫下离开旅馆,大雾中难辨方向,但感到紧迫的我们仍选择分开行动,也许我的精神在这时已经出现问题,现在的我无法准确回忆那时带走的队员的名字和面孔,无论回忆里的我往左还是往右看,看到的都只有自己。”
这里的墨迹有些犹豫,看得出笔者确实不好描述,后面依旧是按事件发展简诉了一遍他们跟随线索东奔西跑的过程。
“在漆黑的洞穴里,我看到查尔斯的脸又或是他的背影,为了弄清始末,我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当时的我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我感觉自己穿过五光十色的空间,那扇写着真理的门就在我面前,但我迟疑了,我在那上面看到自己的面孔,突然的恐惧袭击我,我拔剑挥砍,跟自我纷扰的思绪作战,那时,我几乎失败。”
“……那怪物吞吃了黑暗,在白芒一片的视线里明显得令人头晕目眩……”
“直到海浪平息,火也熄灭,煽动我的焦虑也平息了。”
“我看到机敏而不安的灵魂,”达提亚娜的视线在这句话上停留,她不呆,知道这句话无论指哪些人,其中都一定包括她,整篇报告也可以说是另类的看护总结。安德烈是长辈,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用这种口吻完全没问题,只是这份报告被列昂尼德拿过来,就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有病,诚然安德烈给予的并非负面评价,但认为她没事找事的列昂尼德一定能从中找出空隙,宣泄他自以为是的道理。
她相信他找茬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