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准确来说是葬礼的其中一个环节,是尸体下葬前的一个步骤,也是参与人数最多,成分最复杂的一个步骤,通常包括死者家属,朋友,穷人,教士等。这场丧礼在死者家中举行,前厅摆着棺材,没有尸体,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整个场地布置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达提亚娜看到棺材前摆着三个兽首,分别是黑猫头,山羊头和马头,这实在很奇怪,原主记忆里没有这种丧礼。
再看两侧,长方形绣毯上摆着鲜花烈酒,有种文明和野蛮挤在同一个画面的割裂感。
棺材上方还吊着一把撑开的黑雨伞。
各色花瓣从大门一路铺到棺材前,主人家请来了教士,他们穿着蓝白两色的衣服,站在花路边上念诵安抚死者的诗歌,看得人稍微舒坦了一些。
达提亚娜站在人群里,看着四位专职哭丧的女人捂着白帕子恸哭,看起来比亲人还要不舍,这之中夹杂着一丝细微打嗝的哭泣声,她扭头,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憋着声掉泪,一般来说在她这个年纪,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明确的认知,死亡在她的理解里可能等同于一颗得不到的糖果,也许她不懂死亡沉重的含义,但不妨碍她在恰当的时机哭泣。
无论心中感触如何,葬礼上所有人都是严肃悲切的,这才符合普世观念的表达。
念完诗歌,在场的亲朋好友逐个上前,沿着花路走到棺材边或抚摸或亲吻,以作告别。达提亚娜随着人流前进,摸了摸冰凉的棺木,烈酒在人群后被打开,家属将酒泼洒在棺材上,等一切结束,教士收起那把黑伞。
这已经是丧礼第二日,安魂礼结束后就该抬棺下葬了。
抬棺的人选早已定好,是死者家属,他们和教士一起前往墓地,后续的事与达提亚娜无关。
她走出大门,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又回头最后看了眼鲜花,她什么情绪都没得到,这让她有些疑惑,忽然怀疑起自己来参加葬礼的决定。
她想到一个哲学上争论不休的命题:人的行为是否一定有动机?
原本她觉得她是有的,但参与后,又觉得没有了,下一步是参加纪念活动,到时她或许又会改变想法。
纪念活动举行地点离这不远,但跟凇林堡有一段距离,举办纪念活动的奥克切尔家曾写信邀请她前去做客,达提亚娜是可以住到奥克切尔家的庄园里的,但她不想去,所以就近挑了个旅馆。
她回到旅馆房间,拿出一份《泊瑟薇的一天》翻看起来,虽然名字叫“泊瑟薇的一天”,但在消息传播缓慢的时代,这个一天可不一定指当天。此时离约德小镇怪异事件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这份报纸是她昏迷期间列昂尼德留给她的,是事发第十一天的报纸,上面描写了约德小镇被海啸和狂风肆虐后的惨状。
“近日,龙趾丘附近遭遇飓风和海啸双重灾害的袭击,受灾地树木倒塌,部分地区积水严重。我们遗憾地表示,约德小镇在这次毁灭性的天灾中消失了,目前尚未找到幸存者,居住在约德小镇的名人罗森斯坦夫妇在事发之前幸运地举家旅游逃过一劫,对邻友的遭遇深感悲切,并表示重建约德小镇的费用全部由罗森斯坦家族提供,来自涅齐市的工人接下了重建小镇的工作,目前正在积极筹备。”
小镇附近的涅齐市派了一些青壮年工匠过去重建小镇,教堂的教士和牧师们也参与了约德小镇的灾后重建,那里几乎没有幸存者,他们比起传教更像是去收殓。
达提亚娜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这张报纸,新出的报纸也一期不拉,但并没有从中找到更多可疑的线索,自带的茶具已经泡好了茶水,她喝了一口,视线里又布满透明的飞虫。
萨泽拉克伯爵夫人曾告诫她:“你应放下那些令你不适的记忆,减少回忆,否则治疗时间会无限期延长。”
她知道自己又在试图回忆与约德小镇有关的事了,摸了摸手腕上贝壳和石头串起来的手链,她闭眼,第N次尝试放空思绪。
这串手链是她醒来前就放在她妆匣里的,安妮说是列昂尼德特意送的,贝壳打磨得光亮齐整,石头类似欧泊,有着绚丽的光彩,总之,很讨人喜欢,达提亚娜没有拒绝,她需要石头,唯一的问题只有:列昂尼德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
不可能是安妮说的,安妮不清楚这件事,最可能告诉他的人是安德烈骑士,如果他能忍住他的狗脾气,问塞萨尔也行。
唔,有点恶心……
是说她自己的脑子,那种无法集中,画面频繁闪动的感觉让人眩晕,电视机雪花,或远或近的黑影,海浪和雨声,闭上眼,视网膜上都仿佛残留着球形的月亮,与那件事相关的总总,总是夹杂在各种回忆中浮现,不具体,不真实,顽固得像老旧厕所上的污渍。
这么一想更恶心了,达提亚娜很不舒服,她想到女巫黛妮,又想到卡佩罗,那些医院的怪东西扭来扭曲,最后拼出一个丑陋的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