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里只是封闭的小屋子,黑暗笼罩中烛火反而像张牙舞爪的阴影。
达提亚娜根据自己知道的海妖故事,把上辈子和这辈子了解的东西互相结合改编了一下,再适当断句以贴合书页破损的地方,就弄出了这么几句。
说完,她一边翻页,一边小心打量对方的表情。
他专心地在纸上乱写乱画,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她讲什么,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编故事。
最后思考的结果和之前一样,还是不要自行决定比较好,既然开了这个头,目前也没有危险,那就继续这样好了。
她一边慢悠悠地编造,一边时不时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写的东西不过一眨眼就成了正常人看不懂的模样,达提亚娜撇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便分出些许心力回想,好一会才想到,那上面描绘的东西跟牢房墙壁上的有些相似。
她下意识将两者对比,但第一次看到时经历的那种快要被遗忘的恐惧又从脚底蔓延上来,像在悬崖边凝视深渊一样,她讲故事的声音微顿,手脚发凉。
纸张翻动的声音提醒了她,她从悬崖边回到书房里,看到对方又开始吃纸,吃他刚写下鬼画符,墨迹未干的纸。
她一时怔愣,后果就是对方一边嚼,一边看过来,两人距离拉近之后,他向上看的动作更明显了。
“什么是‘诞生’?”
他好像在问她,又好像不是,一如他空洞的眼神,好像再看她,又好像没有。
或许他跟她一样,在那些不明所以的符号文字里看到了令人神经抽搐的幻觉。
而他选择毫不抵抗地跟它们走。
“‘诞生’是什么……”
“怎么‘诞生’……”
“啊,我渴求的智慧,应如一道光照进来,但是我看不见……”
“我看不见啊……”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起伏也越来越大,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的样子就像在发出最后的呐喊,现在达提亚娜离他如此之近,不免心跳加速,担心他会突然发疯攻击无辜少女,她努力控制呼吸,快速撇了眼门口的保镖,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仿佛木头无知无觉,一时拿不准注意。
想到之前在满月之间遇到的受虐狂狂信徒,她有些恶意地想没准这位保镖也习惯了做出气筒呢?毕竟四肢栓铁链这种打扮,怎么看都不正常,或许他是被划分到恶犬那类的。
得想个办法,本来男性的身体素质就普遍高于女性,再加上疯子和非凡者两个标签,一旦没处理好,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腐化的受害者好到哪去。
“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来。”
她翻着书页道:“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她说:“这就是诞生。”
“这就是重生。”
在低声说出这句话时,有那么一刻,她像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避开了思维自顾自发言,一部分像被冻在冰箱里只能看着,她分明感受到一股冲动,却不能确定那是否真的来源于她本身,还是受别的什么东西的影响。
或许是这里可能存在的神秘学知识,或许是那个困死在深海的半神,那条代表死亡的河在呼唤她。
达提亚娜突然想抬头看一看月亮和闪耀的星辰,但这处封闭的书房显然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即使走出去也一样。
外面已经没有星星了。
算算时间,群星被放逐已有一个世纪了。
等她收回思绪,便有些意外地看到安静下来的男人,他低着头,手搭在腿上。
“褪去这奇丑无比的身体,获得新生,我啊,我要怎么做到?或许会同样变得一无是处吧。”
不知为何,达提亚娜悬着的心落下来,她合上手上那本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书,将其轻轻地,同时很有强迫症风格地,放到桌子边沿的书堆上摞得整整齐齐。
她突然想开个玩笑。
“To the moon.”
以此来作为她无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