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报仇么?”陆栩正色瞧着卓逸君,一字一句又问一遍。
“这笔账,你若是算在七皇子和七皇子妃身上,此刻我做不了什么。但其他人,包括那位什么‘曹姑姑’,只要你想,他们的命,都可以给你。”
卓逸君抬眼,直盯着陆栩,毫不避讳。
这样的目光,若放在平时,定是要被说是“无礼”的。
但今日,似乎无需再论‘礼’。
卓逸君用胳膊撑着,将上半身撑的高了一些,可他似乎依旧很远,夜色似乎在二人之中蒙了一层纱,叫人不由自主的云游天外。
倒不如大胆一些,拽着他的手,让他的面容就近在咫尺,即便中间有纱雾阻隔,也能清楚的瞧见他的眉眼。
只是这样的姿势,他似乎并不舒服,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原本一直摇着蒲扇的手在她头顶上方落下,好撑住被她拉近的身子。
她从未这么大胆过,也从未离他这么近过,近的能瞧见他眼中的自己,近的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的一呼一吸,近的能听见在沉寂月色下的心跳。
许是因为夜色朦胧,或是月色幽蒙,倒是让人觉得在梦中一般,无需再顾及那么多繁杂礼教。
她瞧得出来,陆栩眼中全是认真,他方才说的话,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卓逸君松开牵着的陆栩的手,好让他不必那么难受的倾着身子,又点了点他还拿着扇子的那只手。
许久没有微风,她都觉得脖颈后面又冒了一层薄汗出来。
陆栩此刻倒不像是叱诧风云的锦衣府少府令,而是像她在慈幼局呼来喝去的小童。
微风又起,卓逸君用手支着额头,眼波流转。
“大人,小民可否僭越的问您一句,您与七皇子,是敌是友?”
陆栩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卓逸君会这么问,思索了半晌才似答非答的吐出来四个字。
“亦敌亦友。”
一字之差,倒是微妙。
“那……七皇子于您呢?”
“非敌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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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实在难耐,往年这时候,该是有暴雨倾盆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这雨自从下过一场后就再下不下来了,太阳灼着燥燥的热。
七皇子府西跨院的正堂中,平日里养了荷花的红陶缸子,如今里面放满了冰块,悠悠的散着寒气。
可即便如此,万玉沙也觉得燥热,一边喝着小厨房呈上的绿豆冰沙,一边暗暗祈祷这该死的鬼天气早日结束。
银竹和瑞露躲在廊下偷懒,方才七皇子妃赏了他们俩一人一小碗绿豆冰沙,用来解暑正正好。
这冰沙可是银竹瞧着小厨房做出来的,豆皮被一粒粒剥去,剩下里面的豆肉煮了许久才才和冰块一同放进石磨里磨成细细的沙来。
这都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在最后一步加了牛乳进去。
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牛乳若是没有冰块冰着,怕是用不了什么时候就要坏掉了,而能有冰窖长久冰着牛乳的怕是也只有七王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了。
更别说,刚刚银竹还趁那厨房的婆子端牛乳时偷偷拿了两小块冰出来,分给瑞露一块,两人一起压在舌头底下,别提有多痛快了。
曹姑姑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路过廊下时忘侧边就是无意中一瞥,正好和银竹瑞露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瞧什么?这绿豆冰沙也是你们两个下贱人儿能吃的?”曹姑姑在院中站定,眉头蹙起,嘴里厉声喝道。
“这……这是皇子妃赏给我们的……”银竹一开口,声音便带了哭腔。
“怎么?如今连说你们两句都不能了?!”曹姑姑音调更是尖锐,嘴边挂着让人害怕的冷笑:“真当自己是皇子妃面前得脸的大丫头了,连我的话都能不听了?”
瑞露扯着银竹站起身来,低着头,仿佛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还不快滚下去,在这儿碍眼。”曹姑姑说罢便进了正堂,再不瞧那两个小丫头一眼。
“行了,”万玉沙瞧见曹姑姑进门,脸上带了恹恹的笑,手中绣着喜鹊与梅花的团扇轻轻摇着:
“这天太热了,你燥气也是正常的。后厨做了绿豆冰沙,你也去盛一碗吃了凉快凉快。”
曹姑姑却不出门,反而将正堂的大门一关,跪在正中道:“奴婢该死……奴婢……请皇子妃救救奴婢那侄儿吧。”
“嗐,”万玉沙毫不在意,拿着团扇在空中挥了挥,轻声道:“当是什么事儿呢?又是你那放印子钱的侄儿?喏,去领些银钱将他赎出来吧。这样的事儿打着我的名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块金属做的腰牌被扔到了曹姑姑面前。
曹姑姑伸手去拿,腰牌拿到了手人却不起身,依旧跪在堂屋正中间:“奴婢……奴婢该死……这次只怕是要皇子妃出面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