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尊贵的七皇子萧璟钦和平凡的济安楼掌厨卓逸君同时等着的陆栩,此刻正跪坐在勤政殿正中央。
年过半百的天子,坐在雕了金龙戏珠的太师椅上,一口一口吃着真君羹,仿佛并没有看见阶下跪的还有人一般。
直到碗中见底,天子才将手中的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你是说,朕的太仓库中,很可能所剩无几?”
陆栩沉声答道:“是。”
“还有多少?”天子面上瞧不出喜怒:“还有多少银两?”
“臣不知。”陆栩叩首:“臣昨夜未得进见太仓府,因而特进宫来,肯请圣上许臣进太仓库一探究竟。”
这应当是很好决断的。
至少在陆栩看来,是很好决断的。
这是百年难遇的重案,若是不能将官银追回,大奕便在风雨飘摇之际。
但天子却在犹豫。
半晌都未出一声。
“不行。”
“圣上!”陆栩急道。他自认已经将一切都说的很清楚,哪怕进了他仓库发现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都比现在悬而未决要好上太多。
“太仓库里,是大奕的国本,是大奕的根!若是叫百姓知道了,大奕顷刻间就会覆灭!”
天子态度坚决,不容他人置喙。
“可……”陆栩不解,“昨日朝上,观星监刚报,南方恐有暴雨,或有涝灾。无银,如何赈灾?”
天子盯着陆栩,眼神中似是试探,又或只是在思考:“案子要查,官银要追,只是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办。朕许你入太仓库之权,只是你手底下的那一帮人,不能进。外面一丝风声都不能透露。”
这么大张旗鼓在太仓库门口闹了一场,最后面上却要偃旗息鼓。
甚至又要搭上整个锦衣府来粉饰太平。
陆栩咽下这一口气,又叩首:“臣领旨。”
这一句说完,殿内的气氛似乎都不那么沉重,天子像是才瞧到陆栩还跪着一般,招呼着他起身:“陆卿快起来,地上凉。今日御厨熬的真君羹十分味美,来给陆大人盛一碗。”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黄门快步走进,就在陆栩面前原地放了张矮案,布上一应的物什。
最中间的,是一碗真君羹。
阶上天子似是为这一碗真君羹极为满意,已然将方才所有的事情抛之脑后。
“陆卿尝尝,这是朕听闻京郊玉真观的做法,专门派人去学的快尝尝。”
玉真观的真君羹陆栩上年陪母亲去祈福算卦时尝过,只有仲夏杏子成熟后才用的是新鲜杏子,其他季节要么用的是蜜饯,要么就干脆没有这项吃食了。
如今孟春刚过,不过初夏,宫里就已然有了新鲜的杏果?
陆栩低头,将那真君羹一勺一勺送入口中,果然是宫中的御厨,比起玉真观来不知要好喝了多少。
杏子的酸涩不见丝毫,却也不会过分甜腻,让人吃了头晕目眩。
桌上有配的腌渍小菜,还有两样做成五瓣花朵形状的糕饼。
只是这样味美的东西,陆栩却吃的并不尽兴,匆匆下肚后将手中玉箸放下,抬头却对上天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陆栩硬着头皮谢恩告退。
宫门口,有辆马车等在那里。
陆栩本不想搭理,只当作没看见,但有人迎上来,挡在他面前。
“二少爷,老爷在马车里等你。”
来人是陆府的管家福伯,马车里自然只能是锦衣府令陆淙。
陆栩无法,跟在福伯身后上了马车。
“大伯。”
马车外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声,马车先是一震,然后慢慢悠悠往前走。
福伯并不是马夫,赶车的本事算不上上乘。
但陆淙并不介意,开口就问:“怎么回事,深夜进宫,现在才出来。”
“圣上现在夜里眠浅,侄儿进宫时圣上刚睡下,大监不肯进去通报,侄儿才在偏殿等到了第二日,卯时刚过,郭丞相那帮老臣吵着见圣上论立储的事,侄儿不好旁听,一直等到快巳时才见到圣上。”
“郭佥还是推举七皇子?”陆淙忽然开口问。
陆栩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淙会直接问他。
锦衣府在万事上都有便宜行事之权,可唯独关于储君之时上,是万万不能沾染分毫的。
但面前人是锦衣府的府令,还是抚育自己成人的大伯,他似乎不能不答。
陆栩声音低沉:“是。”
陆淙看上去很是满意,伸手随意拨了一下挡住窗口的帘子瞧了瞧外面的光景,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陆栩身上,问:
“所以呢,跃之你看好谁?”
这话问的似是随意,却又带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栩一愣,若说前一问尚且还能用探查百官是否有结党营私之嫌,这话可真就是没有任何能推脱的理由。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