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真正的目的是于惊川,不是我们。”卜子欢的语气竟有几分失望,他推了推狸照,不满地问:“你到底能不能行,这念的什么经,头痛死了。”
“……诸相非象,即见如来……”狸照摁着眉心,似在喃喃自语,“万法由心生,浮于其表……这是心魔。”
“心魔?”
于惊川的心魔?
江焰琅总算了然。
怪不得他要用极寒之气压制心咒,总是一副远离尘嚣的冷淡姿态,做什么都隐忍克制,原来都是心咒的代价。
是不是没有他这个徒弟比较好?
江焰琅的手指逐渐收紧,指甲深陷皮肉也不自知。
他想若是于惊川没有他这个徒弟,也许已经毫无负累地为于梵殊报了仇,从此不受束缚,至少能少些杂念,又岂能被心魔所惑。
……于惊川看见了什么?
心念起,远处石像轰然崩塌,见此情形狸照忙把卜子欢拉起来,急道:“我怀疑这些佛像是一体的,牵一发动全身,快——”
诵经声骤停,狸照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把没说完的话都咽了下去,紧张地缩在卜子欢身边。
每一座石佛都在嘎吱作响,如同活过来一般百口齐开,南哞咒语齐诵,宛如一口古钟压了过来。
佛口中的光不再淡薄,一束束喷涌而出,撒在从废墟中走出来的于惊川身上。
他紧闭双眼,拖出一道血路,血水顺着手背蜿蜒而下,歧路刀被染红,血珠从刀尖坠落,溅出几朵血花。
“师父……”
江焰琅一开口就听他叹息一声——
“阿琅,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他猝然睁眼,只觉呼吸不畅,然而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什么,盯着眼前的人道:“不对,于惊川才不会说这种话。”
江焰琅语气坚定,他闭上眼,凝神运起心咒,两道相似的力量在半途相撞,于惊川眉头微动,好像被柔软的事物扫了一下,四周的声音淡去一些,可依旧挥之不去。
——“惊川啊,来看娘给你们做的衣服,沙蒙长得太快啦,你是不是都要把我忘了……”
她笑容灿烂,却是最后他亲手把她翻出来的模样,半截身躯都是泥泞,手中的新衣也成秽物。
——“惊川,你在怪我对吗?”
于梵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他环抱着体内陨铁,鲜血流了一地。
——“大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沙蒙想把自己拼起来却徒劳无功,一遍又一遍地碎在他面前。
——“……怎么最近多了好多流民?三名山的人呢?那么多小孩子该怎么办?”
——“师父,师父!你为什么教我呀?我会像你一样吗?”
周遭的人都离他而去,只有江焰琅朝他奔来。
他如此迫切地唤他,却等不到任何回答。
“……于惊川,你好歹看我一眼。”
江焰琅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拥住了浑身是血的于惊川:“你要是被心魔困住,我要笑话你一辈子。”
无形气浪让于惊川的衣袍猎猎作响,打在身上都有点疼,江焰琅抬手想擦去他脸上的血迹,他那么认真,没发现歧路刀横在了他的后颈。
狸照的剑又要出手,却被卜子欢按住,小少爷脸上挂着看热闹的表情,又在于惊川反手一挥刀时变了脸色。
“这是都别活了——”
歧路刀转了一圈,那内力由刀身倾泻而出,如同晦暗月晕荡漾开来,将佛首悉数切断。
诵经声骤停,碎裂的石块砸向地面,整座禅室都在晃动,地面的裂隙处却漏出几丝光亮。
于惊川却在此时垂眸看向江焰琅,轻声呢喃:“阿琅,我从未因为愧疚而喜欢你。”
“……是因为爱你而愧疚。”
“你为什么……”
为什么能看到他的心魔?
裂隙越来越多,于惊川环着他的腰抬眼,声音不再温和:“前辈,何不出来一见?”
“谁?”
江焰琅有些惶恐,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还有人在。
那人并未现身,但声音从石像中传了出来:“于惊川,你以为有柳应相求,楼雨就能为你打开倦雨楼么?你这人啊,心象太差,天下江湖不以为意,图的都是一己私欲,业障乱如麻,修的还是那门心咒,歧途走得太远,就难回头喽。”
他的声音忽然近了,仿佛就在江焰琅耳边:“你这徒弟更有意思,你怎么教的他?从始至终,心魔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