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啥看?"林小满突然把沾着面粉的手按在她脸上,"四十年后的仙女也馋饺子?"
零点钟声敲响时,她们在窗前看烟花。林小满突然转身,带着葱香味的唇轻轻碰了碰苏念晴的嘴角:"这是...新年祝福。"她耳尖红得像燃尽的烟花纸,"四十年后也这样吗?"
窗外,1981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痕。
惊蛰的雷声滚过海面时,林小满正在码头清点新到的渔网。华侨商人留下的介绍信让她成了半个公家人,连供销社主任见了都要递支"大前门"。她叼着没点燃的烟卷,看工人们把印着外文的网具搬上卡车,突然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苏念晴穿着列宁装站在晨雾里,车把上挂着鼓囊囊的公文包。攻关组成立三个月,她眼下的青黑像退潮后留下的海藻痕迹。林小满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鸡蛋灌饼:"又熬夜?"
"网箱试验田批下来了。"苏念晴咬了口饼,芝麻粒沾在嘴角。林小满自然地伸手抹去,却被路过的渔妇撞见,暧昧的笑声像浪花般在码头荡开。
清明前的雨水格外缠绵。杂货铺后院新搭的雨棚下,苏念晴教林小满用计算器核算账目。少女粗粝的指腹总按错键,急得鼻尖冒汗:"这破玩意还不如我心算!"
"外商就认这个。"苏念晴握住她的手引导按键,突然发现对方腕内侧有道新鲜的划伤。林小满迅速抽回手:"拉渔网蹭的。"但苏念晴认得那伤口——现代母亲说过,外婆年轻时每逢焦虑就会无意识地掐自己。
攻关组第一次出海那天,林小满借了条小舢板跟着。当苏念晴指挥工人投放网箱时,她像尾灵活的鱼潜入水中,徒手调整被洋流冲歪的锚桩。浮出水面时,她甩着湿漉漉的辫子朝船上喊:"左舷第三根缆绳松了!"
白发教授举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这姑娘...哪学的海洋流体力学?"
傍晚回港,她们发现杂货铺门前停着辆上海牌轿车。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自称是侨办工作人员:"林同志,关于你父亲林大川平反的事..."林小满突然打翻茶壶,滚水在实木桌面上烫出焦黑的痕迹。
等来人走后,苏念晴在阁楼找到蜷缩成团的林小满。煤油灯将少女颤抖的影子投在墙板上,像只受伤的幼兽。"他不是烈士。"林小满声音嘶哑,"六五年那晚...他是偷渡被抓..."
雨声渐密时,苏念晴终于拼凑出真相:林大川当年救过落水的侨商母亲,对方承诺带他们父女去港城。偷渡那晚突遇海警,林大川为引开巡逻艇而翻船,却被定性为"叛国投敌"。
"现在说他是护送侨胞..."林小满攥着平反通知书,纸张在掌心皱成团,"有什么用?"
五月的海风带着槐花香。苏念晴在校园里撞见陈志明时,对方正被学生会女生围着讨论五四青年节汇演。看见她,男生突然高声说:"某些人靠特殊关系进攻关组..."话没说完就被林小满的渔网兜头罩住——她不知何时蹲在了梧桐树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野猫。
"再乱吠,"少女晃着腿,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就告诉全校你偷改成绩单的事。"
校方最终以"影响团结"为由,将苏念晴调去图书馆整理资料。当她抱着一摞外文期刊穿过操场时,林小满正蹲在花坛边剥新鲜的海胆。金黄的海胆肉盛在搪瓷缸里,少女指尖还沾着海腥味:"吃!教授说这个补脑。"
夏至前夕,侨商突然从港城寄来邀请函。林小满对着"考察现代化渔业"的字样发愣,钢笔在签名处洇开墨团:"要去三个月啊..."
"你不想去?"苏念晴帮她熨烫新做的的确良连衣裙,蒸汽模糊了镜片。林小满突然抓住熨斗把手,烫红的指尖微微发抖:"你...你跟我一起签。"
最终是教授解决了难题。他拿着邀请函找到校领导:"小苏的英语水平,对课题组很有帮助。"离港手续办得意外顺利,只有街道王主任在盖章时意味深长地说:"两个姑娘家,出门要互相照应。"
出发前夜,她们挤在杂货铺的小床上数证件。林小满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个红绸包:"给你的。"里面是把黄铜钥匙,"赵家屯的老屋...万一我..."
苏念晴用吻堵住了她的话。这个吻带着海盐的咸涩和茉莉花皂的清香,比现代任何鸡尾酒都醉人。煤油灯爆了个灯花,照亮墙上那张合照——她们相扣的小拇指被红笔圈成了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