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烛予不爱听这个词,本就不太晴朗的脸色变得更臭,开口道:“我从来不吃这个,你又不是不清楚。”
他本来就没接触过靳起生长的市井环境,况且又有轻微胃病,很多东西都吃不惯,更别说这种路边摊里的重口味江湖菜。
然而菜上桌后,确实是色香味俱全没得挑。靳起知道他不吃,便开始兀自大快朵颐。
应烛予原本就有些饿了,这会儿被靳起的吃相也香得食指大动,但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蹙着眉冷哼:“……姑且信你一次。”
见应小少爷这副嘴硬的模样,靳起忍不住笑,知道应烛予无论是七岁还是二十七岁,吃饭都得靠哄着。
他连忙拆开桌上没动的一次性碗筷,又用温茶水滤过两遍,才献宝似的放到了应烛予面前。
“吃吧,菜都是没加辣的。”
闻言,应烛予才慢条斯理拿起筷子,挑挑拣拣着夹了菜。
这顿饭吃得倒是很和谐,虽然后半场几乎都是靳起在看着应烛予吃。
其实他很喜欢看应烛予用餐的样子,带着上流少爷与生俱来的矜贵教养,细嚼慢咽,优雅又斯文,光是看着就是一种秀色可餐。
可惜应烛予少年期就开始逐渐食欲低下,每一餐都吃得很少,像只玻璃胃的品种宠物猫一般难伺候。
想着,靳起又问:“合口味吗?”
应烛予抿唇,放下筷子,语气自然得仿佛脱口而出:“没你做的好吃。”
这话却令靳起倏地愣了几秒。他很快又弯起眼笑,“但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了,现在应该连你的胃都抓不住了。”
以前待在应烛予身边,做饭是基本任务。
后来离开了对方,他从底层往上爬,忙得顿顿都是快餐,要么就是赶着酒肉应酬,也没有进厨房的时间与闲心了。
听到这句,应烛予似乎也心照不宣,淡淡道:“什么都抓不住才是常态。”
靳起沉默了片刻。
少年时的攀岩课上,他抓住了应烛予的手就以为抓住了一个悬悬欲坠的月亮。他自以为是的想做应烛予的救世主,可对方仰起的脸上全无担惊受怕。
而成年后的不对等关系里,他再次抓住了应烛予的手,连同对方身体里被他开拓的迦南地。有很多个瞬间,靳起曾以为他真的抓住了年少没能抓住的月亮。
可好像还是什么都没能抓住。
熙熙攘攘的春夜里,应烛予的黑睫都好像染上艳丽的萤火,使他向来泛着冷诮的桃花眼更为生动。
靳起呼吸微顿,浓墨般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应烛予脸上。半晌,他才开口。
“也许我今天抓住了,虽然只是很短暂的。”
靳起说:“我知道你晕车,但还是带你去玩卡丁车,知道你娇气挑嘴,但还是带你来吃路边摊。很奇怪的,看你因为我而做些从来不会做的事,我觉得很满足。”
尤其是当应烛予露出与往日不同的生动表情,总会让靳起觉得,对方好像因为他而改变了一点点,他或许对应烛予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
闻言,应烛予掀起眼皮,面无表情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几年还养成了这么畸形的癖好。”
“大概,人都享受把月亮从天上摘下来的成就感。”
靳起的眼眸很晦暗,点漆般的,挤出几分很淡的哂笑,“所以我说,这也许算是短暂地抓住了吧?”
应烛予没再接话,只是情绪不明地看着他。
周遭的街景仍是喧嚣吵闹,可两人之间却如僵持着对峙一般。
片刻,应烛予忽然开口,说出的却不是率先败下阵的破冰,而是稍带着些挑衅的质问。
“靳起,你是在怪我吗。”
他用的是“怪”这个字眼,甚至连“怨”都算不上,更别提恨了。应烛予清楚,靳起恨不了他。
而靳起只是皱了下眉,抿着紧绷的唇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沉默着起身跟老板娘结了账,然后拿起车钥匙:“上车说吧。”
应烛予说好。
只是坐回车里后,靳起却也拉开后座的车门挤了进来。应烛予刚想问些什么,便见对方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泛黄的入场券根——大概就是先前靳起提到过的,在他爸妈的遗物里整理出的线索。
券根设计简洁,只印有“狴犴会所”字样的标识,但没有具体地址。
这倒是讽刺,“狴犴”向来是憎恶犯罪、守护光明的象征,却用来为这种边缘地带冠名。应霆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
不过令应烛予更意外的是,靳起竟这么轻易就奉上了重要线索,他还以为至少得跟对方打几次炮才能套得出来。
“我该说你傻,这么快就把最后的筹码交出来,还是该怀疑你其实又藏了什么更厉害的后手。”
靳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这就是全部了。”
说完,他眉眼晦暗,声音磨砺着哑意,补充道:“我不想用什么条件来逼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我可以直接给你,就算没有赌约、也没有所谓的协议。”
闻言,应烛予忍不住笑,“靳起你知道吗,你这样会显得特别好欺负,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顿了顿,他的声音温缓又平静:“五年了,你还没学会怎么制衡别人吗。你现在就把我想要的给了我,不怕我利用完你一脚踹开吗。”
靳起当然明白应烛予唯利是图的行事法则。
可面前的男人如昳丽冷酷的毒蛇,几乎缠绞得他束手无策。靳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偏过脸,压抑着浓烈的情绪,“……那我也认了。”
这句却像是成功的取悦到了应烛予。
蓦地,应烛予倾身上前,用券根轻轻拍了拍靳起的喉结,漂亮的桃花眼流溢着淡笑,几乎软成一弯春水。
“就这么认了?我倒想看看你能疯到什么地步。”
他凑得很近,捏了捏靳起面色冷硬的脸,吐息温沉:“是拍卖会那天当众把我扛到车里,还是以公济私编出个遛狗协议找我睡觉。”
话音刚落的霎时间,应烛予被对方猛地摁住后颈、狠狠地压在了车窗上——
他的额头陡然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肩背被靳起温热的躯体笼住,贴得很紧。应烛予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在他耳边粗重的闷喘,像是在极力忍耐、又气急败坏什么。
“应烛予……你很想看我疯吗?”
靳起的声音很低,锢着他的动作不算温柔,“要不要我现在就在这里,履行我们的协议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