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也不知羞。
洛云初犹豫须臾,“不能喜欢吗?难不成你江雁离许了人,成过亲了?”
陆听晚被这么一问,适才的得意去了一半,“你……”
她是许了人,也成了亲,可这跟没成亲没什么两样。
她丢下人自顾往前走,和风抚过面颊,她仰头淌在浴光里,呢喃着,“可不就是成过亲了……”
还沉浸在惋惜中的人,听得身后的声音。
“是啊,江雁离,我喜欢你,不能喜欢吗?”
洛云初望着背影,她停下来。
视线从日光里落回他身上,那人两手握着折扇,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面对洛云初诚挚的问话,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能喜欢吗?她不知道。
直至一缕清风徐来,吹散了她的阴郁,明媚如初的俏皮少女展开笑颜。
未回话,就只对着他笑。
“你也喜欢我吗?”洛云初再问。
陆听晚自觉是有一丝欢喜的。她不觉有何好遮掩,倘若自己是扭捏人,便不会直白去问洛云初。
“洛云初,喜欢就可以了,是吗?”她收起笑。
洛云初仿若知道她话中旁的含义,回答他,“喜欢,就够了。”
陆听晚从他眸子里看见了坚定,那是入了京都后,旁人从未给过的。
此时,她一颗沉浮的心仿若找到港湾足矣让她落脚。
不知何时,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人,在斜阳,下影子并成排。
事过几日,知春里再次恢复平静,官眷前来店里,对她寒暄几句。
夜里她待在书房算账,自二人表明心意后,洛云初更多时间来知春里,二人那层窗户纸被陆听晚捅破,人前他们是合作愉快的生意人。
人后,洛云初对她关怀备至。
夜慕降至,知春里灯火熄灭,洛云初俯首撑在案前,陆听晚可算忙完手里的活,这才有空搭理他。
只是陆听晚需赶着时辰回程府,洛云初不放心,主动说:“夜深了,不若我送你回去吧。”
“哈?”陆听晚诧异,“啊,哦,那个,不必了,回我住处有些远,你还得绕回来,你陪了我一夜,明日我挑几束好看的花,送你府上。”
她掩藏内心不安,若是洛云初知道她住在程府,就不好解释了,她还未与洛云初讲明身份。
洛云初颇为耐心等着,不曾特意为难,可他问了,就是要试探陆听晚的心意。
见她慌张,心有不忍,又觉可爱,便不再逗她,“那好。”
陆听晚深松口气,待她没走多远,洛云初朝黑夜里说了句:“雁离,若有事可与我说,无需瞒我。”
陆听晚回眸挤出笑,“知道了。”
回到雁生堂,一日的疲惫卸去,她人瘫着半倚在窗下藤椅。月色打进来,连着院外的枝影落进屋内。
风信备好热水,她进了净室,热水没过肩甲,花瓣附着薄肩,风信慢条斯理浇上水,像似给初开的花苞浇注凝露。
风信欲言又止,陆听晚察觉出神色,问她:“你想说什么?”
风信犹豫后决定道:“二夫人,您是成了亲的,每日跟洛公子待在一块,风信总觉得不大对。”
陆听晚清楚她的忧虑,“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有夫之妇,与别的男子厮混,不成体统,不守妇道,可是我跟洛云初,虽是心意相通,却不曾逾举。”
陆听晚捧了一把水从额间往下流,双肩耸动,很是舒适,“再者,即便是有什么,又有何不可?凭什么这世间女子就必须遵循三从四德,恪守妇道,这么虚无缥缈又折磨人的死规矩,为何对男子不受用,这不公平。我若有心意相通的,又为何不能处在一块,好没道理。”
“二夫人,自古便是如此,信条一旦成了条规,若犯,便是众怒。”
“犯谁的众怒?”陆听晚瞧着她,“风信,我从不认什么三从四德,倘若世人无法消除这种条规,我不强求。但我江雁离绝对不会认可,程羡之可以三妻四妾,又冷落我在雁声堂,若程家上下有一人在乎我这个侧室,便不会成婚几月无人问津,我凭什么给程羡之守妇德,他也得值得我守才是。”
她不在意一具身子给了谁,但那人一定是她心之所向。可谁说人这一生,便只能守着虚无缥缈的妇德,那是满足男人的虚荣,却禁锢女子的自由,她不在意,她是千金难买我自乐意的人。
虽不曾与洛云初有过肌肤之亲,可若到了那个程度,她也会毫无保留的成全自己。
“克制,是对爱自己与自己爱的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才不在乎。”陆听晚漫不经心说。
风信只觉惶恐,“夫人这么离经叛道,往后是要吃苦头的。眼下知春里越做越大,名声在外,终有一日,京都人人都会知晓您的身份,届时若大人心有怨念,责怪您,您又该如何自处呢?”
“自处?我需要自处什么?”陆听晚坚定不移说,“待知春里足够撑起我想做的事,之后我无需再亲自日日去铺子,便每日都能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那时候便是我跟程羡之提和离之日,这京都啊,富贵成山,可再大的富贵,终究抵不过两个字。”
“什么?”
“权贵。”玉臂在水波里搅动,享受着:“京都不适合我,这儿的墙太高了。朱墙挡住了南归的大雁,权势之下是看不见底的混浊,父亲、太后、程羡之,我困在这里边儿,若是命好,我终会越过朱墙。”
风信越听越深奥,而陆听晚所言更是离经叛道,她害怕,可又无条件去信任她。
“那夫人不打算与洛公子表明身份吗?”
表明身份?
陆听晚泡足了,起身时风信去拿了亵衣,胸前山峰挺立,更甚从前,每日都要缠布,陆听晚觉着闷得慌。
“我会寻个时机与他说明。”陆听晚这几日也在盘算。
“二夫人,您忙了一日,早些歇息。”风信铺好被褥退下。
陆听晚躺在软榻上,太后那好些日子没传消息了,自上次禁军大张旗鼓从枫林巷带走了人,连锦华宫都惊动了。
陆听晚传了消息入宫,只是表明被抓入刑部的脚夫身份,这些消息无需她传,只要着人一问便知。至于审问出什么她打听不出来,太后也未曾过多为难。
如今太后和程羡之还未到势同水火,兵戎相见的程度,她能躲过一日是一日。
昏昏沉沉中,耳边夏日蝉鸣渐小,床幔由风轻盈搅动,隐隐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