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羡之从几位脚夫口中审出来历,确如陆听晚那日在知春里猜测无异,人是商贾常用的脚夫,活计都是花市商贾给的,而其中一位称为孙桂的商贾便是香云阁的东家之一,再往里查才知此人正是商会里的二把手。
程羡之用了不少刑罚,才从口中撬开这么点信息。
可陆听晚紧凭推测便猜对了大半。
寒舟坐在程府书房内,将孙桂的底都调查个遍,“大人,这孙桂虽说是商会副会长,在京都买卖中也能称得上一手遮天的地步,此人行当繁多,但凡是能赚钱的都有他孙桂的名字在里头,这几年京都花行与房屋租赁崛起,利润之高,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是以孙桂便联合花市商贾,打压农户,再而经过房牙之手将楼宅转卖外商富户,从中得利。”
程羡之伏案详看卷宗,时不时应声。
“这么大手笔的运作,一个商人便能手遮京都几年吗?”
寒舟说:“正如大人所料,此人背后另有其人。”
程羡之缓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拨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悠扬道:“查出来了?”
“人,与户部脱不了干系。”寒舟凝视着他,“那长青街住的房牙,人称洛公子的洛云初,是户部侍郎的侄子。”
“户部侍郎的亲侄,孔凡?”程羡之轻笑,“洛云初?”
“洛云初自由在母家长大,过继舅家,随的母家姓,知道的人不多,能在京都长青街和枫林巷响彻一方,多少有点因着孔侍郎的缘故。”
先前给洛云初问话,他没查到这一层,而陆听晚打探回来的消息,想必一部分也是从洛云初那得知的,既然陆听晚与洛云初关系密切,那他这个身份,她知不知道呢?
程羡之似乎想起什么,起身就要出去。
寒舟还未来得及留人,书房院外的苍术便提醒他,“大人这么晚了是要出去吗?”
“嗯。”
“今日是十五,映月阁来传话,问大人何时过去呢。”苍术生怕他忘记,公孙雪那来问了几回。
脚步顿了须臾,继续走着:“出去办点事,替我送送寒舟先生,晚些回来再去映月阁。”
夜风翻叶,枫树上动静频出,陆听晚坐于书案前拨动算珠,知春里生意越做越大,她一人要管账又要经营、采办,事事亲力亲为,有时倒觉力不从心。
偶尔也会将重要的差事交由风信去办,管账也在教,只是风信学得慢,一些细节上会有自己的考量,陆听晚觉着学得慢不要紧,会思考是好事。
一整阙夏日在京都夜里的蝉鸣声中显现。
凉风破入窗台,吹起书案的纸,她算得专注,忽而窗外动静惊人,窗棂被硬器砸损,石块滚入屋内,陆听晚起身去探,又一石块再次落入,好在她躲得快。
一楼的窗也被砸破,近些日子知春里频繁闹事者,出自何处,此刻落入知春里的硬器,便出自何处。
这是要警告她陆听晚得收敛锋芒,街外的打更声入了枫林巷,楼下的动静方才离去。
陆听晚下楼点亮烛火,细细检查物品损坏,一楼的窗户是紧闭的,勉强只砸了外边的门户,好在里边未有损坏。
二层是窗敞了,方让石块滚入,确认无事后又上楼收拾,打落的瓷瓶碎了一地,往后这等事不会少,想要杜绝,还得从根解决。
她心绪涌重,耐心拾好屋内凌乱,又收起桌上账目,关窗欲回程家。
窗户倏然被风吹开,陆听晚吓了一跳,以为是那伙人伺在此处,“谁?若敢再进一步……”
“如何?”低沉的声音破入耳中,陆听晚侧眸看去,正瞧黑衣男子立在窗沿之下,他许久不曾夜闯,怎得今日就来了?
“是,韩大人?”陆听晚终于泄下口气。
“江掌柜,这么晚了还在知春里啊?”等陆听晚看清自己,他才走近,在书案前找了个空位坐下,瞥见书房碎了满地的瓷瓶还有搬至角落的石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韩大人?”陆听晚一脸恭敬,“不知韩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程羡之睨着她,唇角似笑:“今夜得了些信,想来请教请教江掌柜,不知掌柜的能否给本官解惑一二?”
“韩大人神通广大,又能差遣得动禁军,何事还需我来给大人解惑?当真折煞我了。”
“先前江掌柜给我的线索,好似隐瞒了些我不知道的事,特意走一遭来问问清楚,免得误会了你,耽误咱们后续合作。”他随手拿了一本账本随意翻阅。
“还请大人明示。”
“你同洛云初关系匪浅,他是你知春里半个东家?”
“是我同洛云初租赁了铺子,起初是因为我租金不足,用知春里往后利润来恳求洛公子抵扣房租,是以才有他是知春里半个东家的说法。”陆听晚细细道来。
“哦?那你可知洛云初是何人?”
陆听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洛云初不就是洛云初吗?”
“当真不知?”程羡之说,“户部侍郎孔凡,你知道吗?”
“听过此人。”
“洛云初与他乃是叔侄关系,户部掌管房屋税,而洛云初是长青街和枫林巷的房牙,你猜洛云初能叱咤两条街,此间有没有孔凡的暗中帮助。”
陆听晚慌乱难掩:“大人,这我真的不知,我就是一个开铺子的,这背后的暗箱操作,我又从何得知呢?”
“况且这事关人命之事,岂能容我无凭无据猜测,若是洛云初跟户部侍郎孔凡有关联,此事大人可去调查,何故深夜来问?”
程羡之淡淡一笑,“你先前求我放了刑狱司那些农户,想要农户不被商贾压价,今年有知春里给他们通了销路,往后呢?”
陆听晚只觉此人城府太深,猜不透来意,这件事她便没想深入探查,恨不得早日脱身,而今这么看来,洛云初也是局中人吗?
“你是如何断定那些人跟商会有关的?”程羡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