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也是妆点,她俩兴致勃勃地从房中搬出各类丹青材料,朱砂、蓼蓝、胭脂、藤黄、三青、赭石、淡墨,齐备研开后,水墨举起一支细羊毫,蘸了些颜色,聚精会神地在苏蓉蓉脸上描绘起来。
触感微痒,苏蓉蓉轻轻眨眼,隔镜看她笔下渐渐勾勒出一片浓黄盛放的花朵,忍不住笑道,“这花漂亮,有名字吗?”
反正颜料以水晕开,用不着担心久不褪色,水墨大胆地铺陈,在苏蓉蓉一边的颊侧到眉宇,都绘上大片鲜丽的花叶,“这是棣棠花,开在春天,是不是很适合你?”
浓丽渲染过后,水墨示意她闭目,继续描画苏蓉蓉的眉眼,用色彩恰如其分地在眼尾眉梢上挑拉长,“这颜色叫山吹,好看吗?”不到一刻,她放下笔,捧起苏蓉蓉的脸,笑嘻嘻地邀功。
“好看极了,我现在就是花妖。”望着另一个陌生绮丽的自己,苏蓉蓉莞尔一笑,忽然也玩闹着拽住水墨。
她武功低微,手上没什么力道,不过水墨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被她按坐下来,乖乖闭上眼睛,“蓉蓉姐也要把我画得好看一点!”
“好,答应你!”耳边的回答是一阵清脆地笑声。
片刻后,当水墨睁开眼,顿时惊叹道,“蓉蓉姐真是一双妙手,把天下第一美人画出来啦!”
只见镜子里的少女唇脂艳丽,长眉细如柳叶,眉心一抹朱红色的五瓣花钿,胭脂妆面繁盛如桃花,不施粉黛时她已然清艳,现在妆点后更显秾艳,显得成熟了不少。
“现在我变成新娘子了!”水墨看够了,喜滋滋地站起来旋身转圈,听她自卖自夸,苏蓉蓉笑得乐不可支,随即被拉起来,两人在房中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
她们俩互相讨教手法,深夜了才洗脸睡下,第二天曙光破晓,水墨走上甲板,自在地对着日出伸了个懒腰。
突然她头一转,看见楚留香正环抱着苏蓉蓉,站在船头另一边,两人正同时向她看过来,水墨顺势走去,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来得是时候吗?”
“当然。”楚留香微微一笑,苏蓉蓉也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唇。
楚留香抬起一边手臂,水墨欣然地依偎过去,靠在他胸膛另一边,同时抱住他们俩,“蓉蓉姐温柔体贴又漂亮,我也喜欢蓉蓉姐!”
“要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水墨喜悦地道。
“说傻话了。”苏蓉蓉摸了摸她光洁的脸,宠溺地道。
水墨却轻轻叹了一口气,松了手,退开一步,“今天我是来辞行的,我要走了。”
船只出航的号角声呜咽在附近的港口,响彻云霄,一夜顺风,脚下的船只已即将靠岸。
其实她本该去豫章之地,找那几个刀法声名远扬的江西巨盗试刀,但擅长烤鱼的张三常年漂在海上,为了那份美食之约,她和楚留香才一路同行至今。
可现在她必须要走,无花这个人,她一定要离得越远越好。
楚留香凝视着水墨,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洒脱地点点头,笑了笑,“好,有缘再见。”
“要小心啊。”苏蓉蓉一双杏眼担忧地看着她,也松开了怀抱。
“下次见面,可别忘了欠我的烤鱼。”水墨淡淡一笑,转过身,在日光里提气飞掠而起,她的身影绯红翩飞,就像阳光下一只鲜艳的红蝶。
“下次再带你去看采珠。”一道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有谁追上来,往她手心塞了一小袋东西。
是楚留香。
水墨无声微笑,但没有回头,她背后,楚留香高大的身影稳稳站在船首栏杆上,注视着她如飞鸟般远去,苏蓉蓉玲珑的影子也走近了,同样远望着。
最后一个月白僧袍的人也终于钻出阴影,在太阳下眯起了眼睛,神情难测,但在楚留香转身看来时,他又变回了惯常白玉君子般的模样,双手合十,温润柔和地一笑。
规律的马蹄声踏过无人的旷野,水墨伏在一匹精悍高大的褐色马儿身上,漫无目的地疾驰。
她轻装简行,别无长物,马是从集市里换来的,马鞍旁悬着她的长鞭和两把刀,她手里握着一个不大的皮囊,加上袖子里贴身藏的含光,行李只有这些。
大半日后,她饮马渡河,溪水之畔,水汽打湿了她的发丝,她打开那个小牛皮做的口袋,满袋饱满圆润的珍珠顿时闪耀灼目。
水光里她倒出来细瞧,只见一颗颗珍珠成色极佳,光泽晶莹,有薄粉、黛紫、乳白多种颜色,经水洗过,更加无瑕。
这袋明珠价值不菲,楚留香说送就送,这么大方,难道是他亲自下海采的?这个念头只是一转,随即她重新收好这份临别礼物,跨上马继续赶路。
此时日暮西山,她催马踩上荒草,朝密林而去,半日前一个樵夫告诉她,附近有座荒废的山寺,正好可以露宿一晚。
恰巧,一个粗壮如铁塔的中年汉子也同时从树子里钻出,这人也不知是奔袭了多久,满身灰衣破烂不堪,跑得浑身狼狈。
那人看清她的马儿后,失神的双眼里原本骤然闪过凶光,可一对上水墨那张少女娇美的脸,不知怎的,他又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偌大的身体佝偻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汹涌的河水,只和她互相擦身而过。
水墨还以为他会冲上来抢马,勒停缰绳,转头看那人三两下稳稳当当地趟过了河,转眼间整个人消失在对岸,显然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这人难道是在逃命?活像后面有鬼在追……水墨虽疑惑,却懒得多管闲事,自顾自一拉缰绳,在后方斜照的如血残阳里,催马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密林,去寻找半山腰那座荒寺。
她还不知道,前方杀机暗藏,等到夜半时分,她的危险也会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