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凌楣笑着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凌寒伸出手,“等你。”
“哈哈,”凌楣接过凌寒的手,“有心有心。”
凌寒蹙眉:“姐姐这么高兴,是去见哪位了?”
凌楣似乎并不很想透露,只搪塞道:“你不认识的,是我多年前的姐妹。”
凌寒把她搀扶回房中,嘱咐下人煮碗解酒汤,待她沐浴后端给她。
下人马上便把凌楣回家的消息传给了凌广勖与夫人徐卫淇。他们马上便到了。看到凌寒,凌广勖责备道:“看着姐姐出去做事,你也不会体贴点,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卫淇扯扯丈夫的衣袖,“好啦,凌寒不也在门口等着吗。泷见要紧。”
“也不知道他等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凌广勖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少和陆家的人扯到一起!你爱交往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但别连累我们整个凌家。”
凌寒无言,低头挨了几句庭训,也就离开了。
回到别院,他转身去了耳房,见那十二人还不回来,于是凌寒直接走回房,锁门睡觉了。
躺了半天,凌寒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好,心里总感觉有些堵。他干脆起身,点上灯坐回书桌前。他取下腰上别的玉牌对着光照了照:那牌子半大手掌,质地白腻、宛若羊脂。随后他从桌底下一个小暗室里翻出一卷土色的、牛皮为材料做的纸,对着烛火徐徐展开,用白玉压着纸的对角。
那纸俨然是一张地图。凌寒十分留恋地用手指摩挲着地图上几处连成的长线——纸应该是有些年头,黑线早已模糊了。凌寒捻着炭粉作了几处标记。左看右看,末了,他把标记轻轻吹去了,又把玉牌子重新别好,这才重新睡去。
耳房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叛变分子回来了。但他们仍不安分——经过凌楣这件事,他们看凌寒也觉得三分可疑。他们发现凌寒房间似乎还未熄灯,于是其余人休息,留下一个抵着窗偷看。那人见着了那块白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一细想却又回忆不起来。他进房里,对围着的同伴说:“我总觉得公子有些奇怪。”
一人回道:“疑心别太重了。”
“好吧。”他挥开身旁兄弟搭着的肩,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翌日,凌寒起身,门外一片热闹。
凌寒推开门,众人都为昨夜瞒着凌寒的事有些心虚,故他们顿时便成了一片寂静。只有赛盘尔反应过来,回头笑着说:“公子早!”
凌寒问:“昨晚出去饭吃了没?”
赛盘尔一愣,随后便答道:“吃了。”
“嗯。”抛下这一句,凌寒顺手将一张纸塞到了赛盘尔手中,独自出了门。余下他们大眼瞪小眼,就连陆天眠交代他们做的事也没来得及说。
赛盘尔展开纸,纸上寥寥几句:
世子借吾十余人,唯汝为汉人脸孔。料塔城名在皇城行事多不便,又想“赛盘尔”为二月之意,吾便近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霜叶为汝代号。望汝受之。
安静片刻,终于有人开口道:“……所以,我们今天还要干活吗?”
“去吧去吧!今日可是七师第一次去西校场的日子,我们要不抓阄叫两个人去看看?”
“好啊!”他们兴冲冲准备去了。
赛盘尔挠挠头:“要不……我赶上公子?我们昨晚的事还没有告诉他呢。”
其他人“咦”一声,“公子也有正事做的。反正他今晚会回来,今晚再说也不迟嘛。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当务之急是把汤维裳盯住了,再想办法通知陈清汉王辟的死讯。”
赛盘尔叹口气,说:“也是。”
话语间,那两个幸运儿也被抽了出来。他们兴冲冲地赶马往西边去了。
…………
今日可是七师正式踏进西校场的日子。陆天眠早早地就领着七师一众人到西校场了。而无出勤任务的禁军们早已领会过陆天眠的凶恶,自然也不敢怠慢。
那两人几乎是最晚到的。陆天眠远远地便望见他们朝自己奔来、在自己不远处停下。陆天眠略微瞥了他们俩一眼,没有说什么。
点完名册,陆天眠叫逢遂等人迅速地给他们排了个矩阵。自己则是骑马站在了矩阵的中央。他朗声说:“今天开始,没有出勤的早上都准时这个点来训练。”
“是!”
“我特此请来我的部下来带你们练,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正统战士,这是你们一次飞速进步的机会,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时间不长,他们年后至多过两个月就要回西北了,都给我珍惜这次机会!以后见他们就如见我。听见没?”
“听见了!!”
“好,按照矩阵方位,都去找自己的师父去吧。”
大家轰隆隆地跑起来了,偌大一个校场,只有令人听不分明的嗡声。——其实无论是禁军还是七师,彼此都很激动。什么进步都是后话,能认识一个来自不同地区、甚至不同民族的朋友,这才是真正珍贵的机会。不多时他们便打成一片了。
陆天眠却带着逢遂遛到了后头,他站在那两人面前,笑道:“爽了没有?该回去了吧。”
他们摇摇头,“其实这皇家校场也没有多大,都不如我们山下的一块地儿呢。就是路砌得倒真是平坦,碎石子儿没有那么多。”
“所以我说啊”,陆天眠翻身下马、牵住西江,“洛阳也没咱当时想象的气派。”
他们两个纷纷表示赞许,又继续说:“对了世子。以后你就只带他们、不带我们了吗?”
“你们那十二人也大概率是。”陆天眠收起笑,“除非……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昨天交代你们做的事也没有和凌寒说清楚?”
“……”
陆天眠咬牙,“你们!”
一人解释道:“昨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太晚,凌寒已经睡下了。我们想着今早再和他说,这不是还没找到机会么……我们寻思左右他今天也要回家,今晚再说也行。”
“真是的。你们不能这样做事,该伤他的心了。诶我说你们别总挑肥拣瘦,训练说辛苦、托你们办事心底又不服。西北的战士哪有你们这么娇气的?太不像话了。”
陆天眠见两人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继续问道:“他今早往哪儿去了?”
两人依然是沉默不作声。
陆天眠终于不耐烦了,“好吧。你们都不知道,我亲自去找。赶紧给我滚回去好好反思!”
“……今早赛盘尔说,见公子往城门方向去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用我多说,自己领罚去吧。”
陆天眠转头看着热闹的人群,拍拍逢遂的肩,说:“现在此处不需要我,就让他们自便吧。”说罢,他留下逢遂,自己跨过西校场扬长而去。
陆天眠一路骑马飞奔,一路想:这群崽子办事真不地道,本以为可以把他们当一个让人安心的传音筒。没想到什么正事没帮上,还得我自个去找凌寒商量事。
他一路奔驰到了制勘院,没见着凌寒,反倒捡着了萧喆。萧喆不知陆天眠忽然来访所为何事,疑惑地看了陆天眠好几眼,得知他来找凌寒,这才点头道:“凌寒这几日都不在,他昨儿才和我请过假。中郎将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
“没什么要紧事。”
“哦,”萧喆若有所思,“对了,话说赵庭瑞向中郎将拜师已有些时日了,想必世子还未到相府吃杯茶吧。……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些个礼数还是必要的、省不去。不然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落中郎将的口风。”
陆天眠思索片刻后轻鞠一躬道:“是我的疏忽,多谢院长提醒了。”
…………
今早凌寒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反而关心了他们一通。不过赛盘尔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反而心里打鼓。他想了想,还是托那两人把这个消息通告陆天眠,并自己紧步跟上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