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留意到这些小崽一个个长得很有肉,脸和四肢都肉嘟嘟的,肉量非常对得起一千多只羊产的羊乳,无怪乎成活率能增加百分之十五。
长得这么强壮,成活率能不提高吗?
更难能可贵的是,肉量多的崽揉起来手感真好,献愉快的窝在大室里揉崽,揉完这只揉那只,揉完两只揉四只,直到烛光通知她,大平原上的某聚落发现巨兽,需要她去帮忙猎巨兽。
*
二十几个部落出人,又有会飞的献帮忙,巨兽很快被引入陷阱,陷入沼泽。
沼泽不深,巨兽还有小半身体在外,众人没急着补矛将巨兽杀死,而是挤出一部分人将伤员送回去,并喊来更多人拖巨兽上岸。
等人来齐时才杀死巨兽,在巨兽的血液吸引来沼泽中的野兽前迅速将巨兽拖上岸肢解并运回部落,或抹盐腌制或炖煮。
轮流宰肉,将巨兽完全肢解,众人几乎累瘫。
人少就是这点不好,活还没干完人就累瘫了。
献拿起一罐盐汤一饮而尽,再躺下休息时,发现一名年轻男子在折一株柳树的枝条。
献道:“聚落周围有种植柳树以便净齿,没必要大老远折柳。”
“不是净齿,是恒吾要的,她说柳枝可退烧,聚落周围的柳枝不够,让吾等归途带一些。”
献讶然。
“退烧?”
大伤口大概率要命,小伤口也没好多少,原因无它,小伤口会发炎,伤口一旦发炎,人就会烧起来,然后....基本宣判死亡。
这年头每个幼崽从记事起接受的教育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如何避免受伤,即便是头发丝大小的伤口也要避免,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避免,而避开无数次受伤,只要有一次受伤并发炎,人就没了。
直至今日,伤口发炎死亡都是智慧生物能进前五的死因。
年轻男子点头。“恒吾是这么说的,她不会骗人的。”
献将信将疑,但还是站了起来帮忙折柳枝。
其余人见了,犹豫片刻也站了起来,不管行不行,回去试试就知道,就算不行也没有损失。
众人合力,很快折了三大筐柳枝,莫说做药,便是给聚落所有人净齿都够了。
将柳枝放好,众人继续拾掇巨兽肉,尽数拾掇好,众人或牵牛或乘独木舟回聚落,献在天上飞,观察周围有无野兽。
抵达聚落时,献远远看到一口半人高的大瓮,瓮里煮着大量柳枝,旁边还有个年轻女子在添柴。
蓝天白云中出现一只大得不像话的猛禽,很难不引起注意,年轻女子下意识抓起投矛器。
这猛禽翼展都快赶上蛊雕了,而蛊雕食人——虽然没听说过什么蛊雕的羽翼是青色的。
旁人忙道:“别紧张,是女献。”
年轻女子这会也看清了羽翼颜色,那颜色美得太有特色,遂放松下来,放下投矛器,旋即见到高空中的羽人倏然笔直坠落,过了好一会羽翼才重新挥动。
恒吾问旁人:“她翼抽筋?”
“应该不会吧,从未见女献翼抽筋过。”
青色羽翼的少女落在地面,直勾勾的盯着恒吾。
恒吾惊奇的看着青色羽翼消失在献的背后,情不自禁凑近献,伸手摸献的背。“它们藏在哪?”
献目不转睛的盯着恒吾。“吾之翼介于虚实之间,可随吾心意出现与消失。”
“可否让吾摸摸?”
羽翼重新展开。
恒吾好奇的抚摸羽翼,触感与寻常鸟类的羽翼相近,却没有那种触手温热的感觉。
恒吾为抚摸羽翼移动,献也随之移动,目光始终盯着恒吾。
恒吾笑道:“吾生得很美,但汝没必要如此盯着吾,吾对女人没兴趣。”
“汝与吾的一个故人很像,但汝没她高,发与瞳也不一样。”
“汝的故人?是谁?或许与吾有血缘。”
献答:“拂晓。”
眼前的少女与拂晓生得如出一辙,但身高比拂晓矮近一个头,以及拂晓是黑长直发、浅褐眼眸与小麦皮肤,少女却是如日旸之地海中见过的海藻般微卷黑发、棕色眼眸与白皙皮肤,比之前者添了三分妩媚艳丽,一派风流旖旎。
同样一张脸,只些微的差异以及气质的不同,呈现的效果竟截然不同。
虽然霄与屏翳也有差异,但远没到少女与拂晓这种程度,一个如鹿,一个如狐。
恒吾露出微笑。“是太阳女,吾的父母来自西边,或许吾是太阳女的后人,虽然很神奇,但血缘会带来的相似的容貌。”
“是啊,真神奇,汝叫什么?”
“吾名恒吾。”
这名字真耳熟,也很有特色。
恒吾,永恒的吾,这名字的画风特立独行得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比拂晓的名字还非主流。
“以蛇膏治冻疮的恒吾?”
“正是吾,汝用过蛇膏?效果如何?”
“甚美。”
恒吾眼眸晶亮。“所以汝长冻疮?那这个冬日可否帮吾个忙?”
“什么忙?”
“是这样的,蛇膏药效虽美,但蛇食鼠,捕蛇多了恐有害,吾想换成牛羊脂鹿豚膏。”
“烛光试过,不可。”
“她的试是怎样的试?单纯的以膏脂替蛇膏?吾与她不同。”
献好奇的问:“如何不同?”
“吾是在膏脂中加入一些御寒祛湿消炎的植物,做成一种混合膏脂。”
“药效如何?”
“最新的还没试。”
“最新,也就是说汝之前已试过至少一次?结果如何?”
恒吾沉默一息。“虽不如蛇膏,但每次的药效都有增长,汝也知蛇膏非长久之计....”总得趁着蛇的数量还算多,抓紧时间研究替代品,避免来日生态问题无法挽回再后悔。
献笑答:“吾愿意。”
恒吾露出欢喜的笑容。“汝真好。”这年头肯陪她折腾的人真不多。
冻疮药的实验需得冬季才能做,其它季节人们不长冻疮,就算献配合也没有冻疮给恒吾研究,而恒吾也没有制药的材料。
药用植物还好,在非冬季的时节能收集,但膏脂不行。
部落只有冬季与迁徙路上才会宰杀禽畜,不宰杀禽畜,收集不到膏脂。
因而恒吾只是同献约定了时间地点,冬季到时,到某个部落汇合。
做完约定,恒吾继续研究柳枝煮水。
恒吾忙碌时,献用扶桑木盂舀了一碗柳枝水品尝,味道难喝得让人想吐,更吃不出药效。
献道:“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恒吾道:“你得发炎或发烧了才能感觉喝药后的不同。”
“给伤员喝用不了这么多。”
“不是伤员也要喝。”恒吾道。“没人知道你们身上有无细微不可查的小伤口,喝柳枝水可预防。虽然发炎发烧了再喝也可以,但柳枝烧水的效果并非一定治好,预防好过治。”
“并非一定治好?”
恒吾点头。“不知为何,虽然柳枝烧水可祛湿消炎,但吾煮的每一罐柳枝水效果都不同,有的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有的一般,吾至今都没搞清楚问题出在何处。”
献道:“多煮,总会发现差异在哪里。”
恒吾点头。“吾亦如此想,因此有机会就会用柳枝烧水给人预防与治病,踅摸不同。”
献好奇的问:“从汝发现柳枝烧水可退烧,经常烧水给人预防与治病,至今有多久了?”
恒吾算了算。“很久,有五六个春秋。”
献看着恒吾美丽的容貌,这家伙的外表撑死二十四五个春秋。
献好奇的问:“汝怎会发现柳枝烧水可退烧?”
恒吾答:“人受伤后会采摘一些植物嚼碎敷在伤口上,动物受伤或生病,也会刻意寻找某些植物食用,伤口会因为使用的植物加快愈合,病会因为食用的植物而去除。吾觉得,有没有更多更好的植物,只是吾等没发现?若是能寻找更多更好的植物,甚至能针对每一种伤病的植物,人能否永远不死?观察比对反复实验后发现的。”
献被恒吾话中的另一个词吸引。“汝渴望永远不死?”
恒吾点头。“虽然死者仍会归来,与生者生于一片天空下,但生者看不到死者,反正吾没看到。死者是怎样的,有谁真正见到过?即便真的存在,长埋尘土之下的死者终究不如生者舒适,若能一直一直活着,不会死亡,可以永远吃火食,饮酒,生命该多美好?”
献:“....世上谁人不死?”
恒吾忧郁的瞧着献货真价实稚嫩与青涩的脸庞。
人世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汝。
献道:“吾天生寿数长,仍会死。”
恒吾道:“真羡慕汝,若吾也可以如汝一般长久的活着该多好....不,事在人为,即便吾不似汝天生寿数长,但发烧难道不是必死的?既然吾可以治好本该必死的人,焉知未来不能长久的活着?”
献看着恒吾,看着少女眼神深处对死亡的深深恐惧,忽然发现自己对着这张脸不恍惚了。
很久以前那双褐色的眸里从未有过对死亡的恐惧,唯有对死亡的豁达,对世间万物的好奇与热爱,对挑战与冒险的渴望。
献道:“死亡可畏,但太畏,或许会错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