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含了一整日，含到再也含不出味道才不舍的咽下。

献从收集的果核中取出一半，一部分在日旸之地的各处种下，考虑到气候差异，剩下一部分交给冬季的盐舟队，让盐舟交给烛光，让烛光在合作部落群的各处种下，顺便记下种植后每个阶段的变化。

就算水土不服，这么多地点，也该有一处发芽。

事实证明，献的思路是正确的，就是低估了水土不服的程度。

春季时发芽的果核不足千分之一，且发出的芽都焉得跟随时会断气似的。

*

“真惨烈？那拂晓陵上方那株桃树是怎么回事？”

明仪一边点击下一张石板照片一边回答：“虽然不知道岱舆的神话生物是怎么种的，但看描述都能感觉到浓郁的科技含量，更高效的阳光吸收率，更长的日照，甚至可能还有转基因技术。风神吃的那个果子长得像肉，口感像肉，味道也像肉，只是没有腥味的东西，我可不信是巧合。人工培育的作物，科技含量越高，伺候越精细。”

一名老者道：“科技含量越高不应该越操作傻瓜化吗？而且光焰一只鸟可是打理了方圆至少千里的作物。”

明仪叹道：“显然，科技再傻瓜化也不可能傻瓜到原始人都能操作，不说别的，就说肥，夙沙这会连堆肥技术都没有。而桃神庙那株桃树，在化肥问世前，风神教可是每年给它施一二十吨肥，化肥问世后伺候它一棵树的化肥能伺候万亩良田，也不知光焰用的什么肥。”

又有一人好奇的问：“那株桃树树龄超过七千年，比粪肥技术更古老，在那之前，风神教是怎么给它施肥的？”

“这个我听说过，传说桃树会吃石头。’

明仪道：“不是石头，好吧，也是石头，但是矿石，硝矿石、钾矿石、磷矿石、动物骨骼、铁矿石、铜矿石、碳灰....反正挺杂的，要不是桃树确实越长越好，都想像不出这是施肥。”

一众考古人员、历史系学生也无法想像这是给树施肥，说是在搞化工生产还差不多。

有人忍不住嘀咕：“就算这样，这操作也够傻瓜化了。”

献对果子的使用心得写得很细，图画并用，要多细致有多细致，众人看着跟看科幻小说似的，但如此科技感满满的作物，远古人都能种活——种得咋样另说。

*

又是一年秋，聚落后方山坡。

献一边给长得跟桑树苗似的树苗浇着水一边叹息。“汝说汝，吾给汝浇水一个春秋半，照顾渔网与舟都没照顾汝精心，汝怎么一直要死不活的模样？就算不结果，起码长得俊点。”

抱怨归抱怨，浇水还是要勤奋，不勤奋不行。

这块地种下一百多颗果核，只这一颗发芽。

浇完水，献将带来的鱼骨兽骨埋在桑树周围的土壤里。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埋过鱼骨兽骨的土地在第二年草木会格外葳蕤，这桑树也是植物，既然是植物，理论当是共用的。

便是没用，那也没办法，她又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该怎么养....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向光焰请教过，但光焰的答案相当非人且抽象。

冷热适中的长期光照、肥沃得堪比一万个人埋地里再腐殖形成的土壤、每天一顿饭时间的植物爱听的白噪音音乐....要么是无法理解的词，要么是能理解但不可能做到的词，请教了等于没请教。

完成今日的施肥，献抱起浇水的陶罐，背上装骨头的藤筐往回飞。

聚落如今的人口已超过九百，本就热闹，过两日要为即将成年的幼崽们举行成年仪式，整个聚落都在为此事忙碌，更是热闹。

准备仪式要用的武器，招待其它部落来人的食物，以及这两年新增加的项目——将布和兽皮拼接，做一身仪式衣服，以后聚落里举行什么仪式，大人需穿着仪式衣服出场，不能不穿衣服，当然，可以穿兽皮衣服，但除非冬季与早春，否则众人拒绝自虐。

一身悠闲的献回到居住的茅草屋，发现自己出门时还只有一半的衣服已经做好。

“霄真厉害，这么快就做好了。”

霄笑道：“缝衣本来就不费时，费时的一直是纺织。”

裁剪衣服只需一日，纺织却需要二十余日。

献道：“汝穿上看看。”

话音未落便见霄拿起一身小号的仪式衣服递给自己。

献茫然。“做甚？”

“这身是给汝的。”

献一脸扎心。“吾又没长大。”

“汝只是身高没长大，其余皆为大人，众人皆认汝是大人，汝可以穿大人衣。”

献犹豫良久，没忍住，收下了衣服。

“献穿上试试合身否。”

献道：“仪式衣要等仪式....”话说到一半献便卡住，她的身高鬼知道要多久后才能达到举行仪式的标准。

霄道：“汝可以先穿着这一身，来日举行仪式吾再为汝做一身。”

献接受了霄的建议，抖开折起来的衣服，讶异的发现这身衣服做得非常好看。

部落的衣服很简单，上衣下裙，上衣用兽皮与布拼接成筒状，在两侧掏出两个洞让胳膊能伸出，筒上方的口则缝起来，只留一个可以让脑袋钻出的洞，下裙更简单，缝成筒就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包括染色，从兽皮到布都是原始颜色。

这身却不同，染得极均匀的蓝色麻布上用各色麻线绣着草木虫鱼云等花纹。

献无法想象这身衣服要耗费多少心力，惊讶到无法言语。

霄问：“喜欢吗？”

献点头。“喜欢。”

霄笑道：“喜欢就穿上。”

献将衣服穿上，转了一圈，笑问霄：“吾美否？”

霄惊艳的夸赞：“甚美，美若春日桃花，秋日硕果....”

献就着霄的赞美声走到盛水的陶缶前，对着陶缶中的水自照，美滋滋道：“吾真美。”

霄伸手理了下献额前散乱的头发。

献也看到自己的头发，以手为梳，将头发往后梳再自照。

虽是早秋时节，日旸之地气候仍旧炎热，穿兽皮与布拼接的衣服穿在身上，献自照不一会便出了汗，赶紧将衣服脱下来。

霄道：“兽皮还是太多了，若是全布的，便不会感觉热。”

献摇头。“布不耐磨，穿不了几回就不能穿了，若是全布，太浪掷了。”

这种布与兽皮的衣服也是这几个春秋气候越来越冷，以前只有冬季需要穿兽皮，其它季节不穿衣服也不会着凉，随着气候变化，如今连春秋两季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需要穿衣避免着凉。可气候变冷，却又没冷到穿兽皮衣的程度，穿布衣又没那么多布，也浪费，这才折中，用兽皮与布拼接成衣。

悟出痱子总好过浪费布料。

献道：“汝也试穿一下。”

霄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比起献，霄的衣服朴素许多，兽皮是貂皮，颜色虽原始却也好看，但布是发黄的白色，并不好看，但献还是滔滔不绝的吐出赞美之词。

半是真心觉得霄美，半是夸自己。

从霄这些年的长相变化来看，这家伙的脸就是自己长大后的脸，夸她美就是夸以后的自己美丽。

听着献热情的赞誉，霄莞尔。“吾有那么美？”

献坚定回答：“霄是最美的。”

“吾相信汝。”

*

成年仪式须臾便至，交好的部落也纷纷派人来参加，顺便交割新产的盐。

母鲤是其中之一，见献穿着一身闪瞎所有人眼睛的华服，不由侧目。“汝这身衣服？”

“霄送吾的，美不美？”

母鲤蹙眉：“甚美，只是吾以为她之前寻吾帮忙带一些蓼蓝是想给自己用，没想到是为汝染衣。”

献不悦：“为吾染衣有什么问题？”

母鲤答：“吾只是惊讶她的染得如此好。”应该是她想多了，献救过霄，又一起长大，准确说是献单方面看霄长大，关系好也很正常，自己应该想多了。

献赞同。“确实，吾第一次见到染得如此均匀的布，霄学什么都学得很快。”

一日后，成年仪式的主角们陆续带着猎物归来，定下做为大人的名。

霄也带回一头麋，但她已有名，便没再起一个名。

起名后是祭祀亡者环节，邀请亡者一起参加宴饮。

趁着部落里的长者在准备一会祭祀时往火里焚烧的香草香木，捧着衣服的众人赶紧将衣服递给新大人们，让新大人们穿上。

霄接过衣服穿上。

献赞道：“霄真厉害，无伤带回一头麋。”

猎到麋不算什么，部落里的大人都曾猎到过麋，麋也是部落仅次于鱼的肉食，但霄才成年，且是单人狩猎，这就很不一样。

待霄穿好衣服，献又搂住霄的肩膀，一脸骄傲的道：“吾相信，霄来日一定会成为像屏翳一样过去百十春秋仍有人记得的死者。”

霄倏然扭头，在献的唇上亲了一下。

献眼眸瞪圆，一脸懵然的看着霄。

与献一起来祝贺霄的母鲤：“....”

霄笑问：“怎么了？汝不是一直说亲亲是表达喜爱吗？”

献回神。“亲脸与亲嘴不一样，拂晓只亲吾和旁人的脸，亲嘴是汝以后遇到像她对植一样喜爱的人时才能做的事，而且汝以前不都是不肯亲吾吗？”

“今天心情后，想亲，没想到亲错了。”

“无妨，下次注意。”

母鲤拍了拍献的肩膀。“吾饿了，可以吃祭品吗？”

献道：“不可，要祭祀后才可以吃祭品，吾去为汝找吃的。”

顺利支走献，母鲤神色复杂的看向霄。“献与汝相同又不同。”她可不信霄是亲错位置，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因为献口中的拂晓是如此对植，便也如此。

霄叹息：“吾知，她是幼崽。”虽然年纪比她大十倍，且是她的祖先，但身高确实未成年。

母鲤道：“二位也是同性，不会有幼崽，汝所思有违人伦。”

霄神色愈发复杂。“吾比汝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