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啊,但有日旸之地的盐,合作部落群可以节省很多人力,匀出一部分伐木也没影响。”
烛光思考片刻,道:“三个春秋内,汝不要再带这么多盐来,带百五十斗盐就够了。”
“盐泽部落不听汝言?”
“听,但合作部落群的盐不能完全依赖日旸之地,汝等离得太远,若有意外,不能及时送来盐,合作部落群吃什么?”烛光总结道:“盐泽产盐可以减少,却不可不产。”
献赞同点头。
烛光继续道:“且黄土高原的西边与南边据说有很多部落,若日旸之地产盐多,吾可以将一部分盐运去更西边。”
献笑道:“岂止有部落,还是很多部落,有很多人,拂晓当初西行便见到过他们,黄土高原的南边拂晓没去过,但有部落从那边换亲,肯定也有人,汝真聪明。”
烛光谦逊道:“廖赞。”
献道:“过两个春秋,吾也打算往南探索,看有无其他能以盐换盐的部落。”
烛光愣了下,问:“献以后可会回来?”
“只要吾活着,终有一日会回来这里生活。”
烛光懂了。“那汝就去做探索吧,但不要忘了,这里永远有汝的血亲部落。”
献讶异。“汝不劝吾?”
烛光道:“汝走之后,吾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烛光叹道:“合作部落群是依赖献而存在的,但这是不好的,献只有一人,献不会老,但会死,若有一日汝死了,会掀起何等的波澜?与其某一日猝不及防,不如早早适应,无法靠自己的双手掌握的力量看着再美好也是不可靠的。”
献瞧着烛光的脸,几个春秋过去,烛光的脸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光艳动人,但气质变了,比起刚成为大首领时的意气风发,如同刚采出的珍珠,光彩夺目,如今的烛光却是内敛沉稳,宛若经过漫长岁月的珍珠,寂静无声。
“汝变了很多。”
“任谁发现自己将是最后一个大首领都会变的。”
“但汝很平静。”
烛光微笑:“吾是大首领,即便是最后一个,但吾若不平静,会有更多人不平静,那会发生不好的事。”
“对不起。”
烛光摇头。“汝不需要说对不起,汝并非大人,不需要向拂晓一样待老朽才能离开,只要汝永远记着这片土地上的众人就足矣。”
献承诺道:“吾永远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
既然烛光来了,那么这个临时的盐集也就有了维持秩序的人。
为了换盐,方寸之地涌入近万大人,一般人根本控制不住场面,也使得献无法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如今烛光到来,献很放心的将维持秩序的事扔给烛光,将换盐的事扔给女鲅,自己带着拂晓的骨头前往淇阳。
献重新砍了一株树,掏空树干,刷上一层又一层漆,挖出当初掩埋的金器垫在掏空的树干中。
用耒挖了一日挖出当初包裹植遗体的树干,撬开后不出所料,植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了。
将植与拂晓的遗骨取出,放入新树干中,最后,倒入数罐松脂,合上树干,将树干重新埋到原本的坑里。
*
现代。
一名考古人员忍不住吐槽:“拂晓与植不是在石棺里吗?怎么还是树棺?而且倒入松脂?她是想人工制作琥珀吗?”
负责念日记的明仪看着电脑上的石板刻符,嘴角也有点抽搐,以她对风神的了解,风神未必能知道琥珀的生成原理,但不妨碍她发现松脂可以防腐,就是——
虽然知道风神你对死者很重视,但死者未必愿意被这么重视。
尽管无语风神的人工琥珀操作,但明仪还是为风神挽尊。“她应该还惦记着以后换个棺,树棺里虽有金器与尸骨,但我们挖出来的石棺里还有一枚定时珠,石棺应该是她得到定时珠以后的事。而且倒琥珀怎么了?想想古拉哈伯的木乃伊,与木乃伊的加工方式比起来,风神往树棺里倒树脂的根本不能称之为工艺。”
木乃伊可是要用烧红的金属钳捅进死者鼻孔,捅进脑子里,将脑浆烫得半熟再拽出来。
风神至少没对拂晓与植的脑浆做点什么。
*
将拂晓的遗骨安置,献赶在盐舟返航前——这次将日旸之地的舟都带出来了,不赶在秋季鱼汛前回去,日旸之地的部落得杀了献——回到大平原西部,发现还有一半的盐没被换走,这次带来的盐太多了,合作部落群虽然吃得下这么多盐,但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这么多盐带回日旸之地太浪费人力,献当机立断,将剩下的盐交给烛光,让烛光主持这些盐后续的交换,换来的粮借合作部落群的粮仓一用,等冬季时日旸之地来取,或者烛光不嫌麻烦,用合作部落群的舟将粮送到日旸之地。
烛光无语。“汝真信任吾。”
献笑道:“汝是众人所选的大首领。”
烛光莞尔。“冬季时吾组织一部分人送一部分粮至日旸之地,这么多粮,靠日旸之地的舟运不了。”这条盐道也不能完全控制在日旸之地手里,虽然说不清让日旸之地完全控制粮道的后果,但烛光直觉不是好事,而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就算不能完全控制这条盐道也要控制一半。
献露出灿烂的笑容。“烛光真好。”
“觉得吾好便多回来看看。”
“会的。”
献心中盘算着冬季时回来探望烛光,然一回到日旸之地便被母鲤告知,这个春秋从北方迁徙来一大波人,日旸之地的诸部吃下了这些人口,但存粮支撑不了多久。
献只能放弃冬季回去探望烛光的打算,对母鲤道:“冬季吾不远行,冬季也捕鱼。”
母鲤摇头。“冬季鱼汛的鱼群不多,不够。”
献无奈:“合作部落群换的粮食倒是多,但以当下的舟数,根本运不过来。”
母鲤道:“冬捕,捕获更多鱼群可解燃眉之急。”
“汝才说冬季鱼汛鱼群不够。”
“日旸之地周围的冬季鱼汛是不够,但海不止日旸之地周围,北方也有广袤的海,吾听北方迁徙来的人说,北方的海比日旸之地周围的海要冷,但每岁冬季鱼汛非常多,不比秋季鱼汛少。”
去过北方的献道:“北方海离日旸之地可不近,舟被海浪一吹就翻了。”
“别跑太远,贴着海岸可以降低危险。”完全没危险是不可能的,日旸之地每次鱼汛捕鱼都会死人,少则三五百,多则三五千,具体多少取决于运气,跑远方海域捕鱼,死人肯定更多,但只要别死人太多就能接受。
“若仍不够呢?”
“既然舟小易翻,那就造更大的舟。”
献不再有异议,秋季鱼汛在海上飞了一整个鱼汛期,鱼汛期结束时,还没喘口气便被母鲤打包塞进由北方人组成的冬捕船队,去北方捕鱼。
盐舟由母鲤带队前往大河上游。
献站在独木舟上担心的看着母鲤美艳绝伦的脸。“汝与汝母生得一模一样。”
无夷与合作部落群的恩怨可不小。
母鲤无语。“那已是久远之前,除了汝与吾,已无人活着,谁认得出吾与母无夷长着一样的脸?”
献露出恍然之色,好一会,叹息道:“原来过去了那么久,久远得拂晓都化为枯骨了,我竟没意识到。”
生长速度与寿命虽然比不过献,但也送走过众多亲人,自己仍年轻的母鲤能体会献的叹息,一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献自己打起精神。“也好,汝识得路,盐舟由汝带队,吾也不会担心。”
至于本土海洋的捕鱼队,那不需要人带队,诸部世代出海捕鱼,对周围海域熟得跟自己的掌纹似的。
冬季捕鱼并不舒适,北方海域冬捕就更不舒适。
海上风大,飞在空中更是感觉流风铺面,献在日旸之地赶秋季鱼汛都要用麻布裹住脑袋与手足,全身穿得严严实实的,到北方海域后却发现这一套不够。
麻布能挡风,但不御寒,飞上去,体力还没耗尽人就先冻成狗了,献赶紧飞下来给自己换一身皮草行头。
皮草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在外,再次飞上天倒是不冷了,但皮草比麻布重。
献的飞行时间持续到平时飞行时间的一半便因体力不支落回舟上。
所幸,北方海域的冬季鱼汛确实丰富,寻起来也容易,冬季越是寒冷,从海中冒出头的即便献飞行时间缩短一半,也仍收获满满。
冬季结束时,满载鱼获的船队归来,献觉得不考虑船队少了三百多名大人,可谓完美,但众人与她想法却不同。
霄登记好舟的数量与损坏情况,发现死得人非常少,舟也大多回来了,欢喜的寻献告诉献登记情况。
“....舟有很多需要修补的地方,去远海捕鱼对舟的伤害比近海更大,吾觉得以后可以用更好的木材做专门去远海捕鱼的舟。”说完登记情况,发现献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想了想,问:“献在为死去的人难过?”
献点头:“死了三百四十一人,以前的鱼汛没有哪一次死这么多人。”
霄眼眸晶亮的看着献道:“献来了后才每次最多死百余人,献归来前,每次鱼汛死得人都不少于三百。海洋是丰饶的,也是吝啬的,渔人想从它的手中得到食物,必须用命去换。若无献,捕鱼死的人将比三千、三十千更多,献很好。”
献叹道:“吾本该做得更好。”若她的飞行时间没有那么短,会有更多人活下来。
霄道:“没有本该做得更好,更没有最好,汝已尽力,尽力就是最好,人力有穷尽,勉强只能伤人伤己。”
献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