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霄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声音沙哑:“去哪?”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去哪?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有“逃”这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可是逃去哪?我还真的没有认真去想过。
邵婷婷捏了捏我的手,试探着说:“要不……先去市里找个工作,躲一段时间?”
市里?太近了。如果他们发现我逃了,躲在市里,找我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猛地摇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座椅的布料里。“不行……太近了。”我声音发抖,“送我去火车站吧。”
卢霄没多问,方向盘一打,车子调头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疾驰。邵婷婷侧过身来,借着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看着我。
“你裤子怎么破了?”她小声问,眼里盛满了担忧,“你知不知道,十二点半了看你都没来,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我低头瞥见右大腿处的衣料被划开一道裂口,想必是方才从砖墙跌落时被竹子勾破的。
“没事,不小心划的。”我下意识按住破损处,掌心能感受到布料下肌肤的微颤,“我等他们睡熟才出来的。”车窗外的建筑物在疯狂倒退,后视镜里每出现一辆车,我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生怕他们是来追捕我的怪物。
到了火车站,邵婷婷从副驾驶拿出一瓶新的矿泉水递给我,“喝点水。”她看着我,犹豫了几秒,问:“你准备去哪?去北川找江亦吗?”
江亦的名字像一根针,突然扎了我一下。我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心脏狠狠跳动。
北川……是啊,江亦在北川。我甚至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去北川找他。
邵婷婷看出我的动摇,直接掏出手机塞给我:“给他打电话!”
“现在凌晨两点多……”我喉咙发紧,“会打扰他。”
“打扰个屁!”邵婷婷突然提高音量,引得不远处的人朝我们这边张望,“他是你对象,打扰什么?快打!”
我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微微发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按下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心跳突然变得很响,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背面。这个时间江亦应该已经睡着了,接起电话听到我的声音时,会用怎样的语气应答?会不会很惊喜?会不会着急的问我有没有上车,会不会急急忙忙叮嘱我下车后该往哪儿走,会不会激动的告诉我,让我别怕,他会在出站口接我?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早早就等在出站口,看见我后将我紧紧抱住。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女声刺破了所有想象,举着手机的手臂突然脱力般垂下,方才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声戛然而止。车站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电子音在耳畔重复。
我盯着自动黑屏的手机,漆黑的屏幕上映着自己模糊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屏幕,把手机递还给邵婷婷。算了,江亦还在上学,如果就这样贸然跑去北川找他,不是给他添乱吗……
邵婷婷皱眉:“这人怎么还关机了?”她看了看我,“直接去北川吧!”她斩钉截铁,“反正你知道他学校在哪儿,直接去找他!”
我咬着下唇,思绪乱作一团,去找他?站在北川大学门口,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挨个拽住学生问“你认识江亦吗?”找到他后,让他看着我狼狈不堪样子,告诉他“我是逃婚出来的?”
江亦的关机提示音还在耳边回荡,我自卑的心理开始作祟,我知道我没有去北川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
卢霄突然开口:“要不,去上江吧。”他声音很低,“我在那儿待过两年,下了火车,从火车站坐302路公交,到美食街下车,那片饭店多,招工的也多。”
“上江……”我喃喃重复着,那是我们这的省会,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至少是个方向,是个目的地。
邵婷婷皱眉:“能行吗?”
“咋不行?”卢霄低声说,“总比没头没脑跑北川强,现在人都联系不到,她又没手机,一个人跑去北川往哪走都不知道。”
卢霄说的对,与其盲目前往北川,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我有工作挣钱时,在联系到江亦做打算也不迟。
我抿着唇看着邵婷婷,不等我开口,就被她拽着冲向售票窗口。
“买到了吗?”卢霄见我们回来,把烟丢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
“买到了,三点四十五的。”邵婷婷握着我的手晃了晃。
我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紧绷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只要踏上火车,我就自由了。
临上车前,我去了一趟厕所,解开裤子时,右腿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低头才发现右腿大腿上有一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和黑色的裤子黏在一起。
之前竟然没觉得疼,现在看到伤口,疼痛才后知后觉地漫上来。我咬咬牙,扯了点纸巾垫了上去,伤口不算太深,应该是掉下来时被竹子划伤的,还好穿的是黑色的裤子,就算流血了也看不出来。
走出洗手间,广播开始通知检票,邵婷婷手里握着钞票塞给我:“一千块,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里面还有三块的零钱,坐公交车用。”她突然紧紧抱住我,“安顿好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她在我耳边说,声音哽咽:“号码写在纸上了,别忘了!等我还完我爸那些钱,我就去找你……”她在我肩上蹭了蹭,“不知道啥时候能还完。”
我喉咙突然被哽住了,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将她紧紧回抱住,半响后才口:“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邵婷婷摇摇头,松开怀抱,眼睛红红的,嘴角挂着淡笑,“我不走。”她转头看了一眼卢霄,拍了拍我,“好了,快走吧。”
我点点头,眼眶里蓄满泪水,喉头发紧,在这种时候,邵婷婷居然能义无反顾地帮我,她自己还要还债,却毫不犹豫地塞给我一千块钱。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拥抱。我红着眼睛松开她,转身走向检票口。
通过安检时,我忍不住回头,他们还站在原地,邵婷婷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朝我挥手的动作很轻,却让我鼻子一酸。我用力挥动胳膊,直到他们的身影被人潮淹没。
踏上列车找到座位后,我整个人陷进椅背。当车门关闭,车轮滑动时,我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钞票,车窗外的月台开始缓缓后退。
我真的……逃出来了。
火车抵达上江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我跟着人群下了车,按照卢霄说的,找到了302路公交。车子晃晃悠悠地穿过城市,我望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心跳渐渐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