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一声,从靠近厨房角落的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靠窗的位置开始收拾餐桌。
满桌的狼藉,我将盘子里的剩菜都倒进汤盆里,把油腻腻的盘子摞在一起,桌上的残渣和乱扔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拿过抹布擦桌面,手上满是洗洁精的味道,指甲缝里还有汤汁。
我看着有些粗糙的手,下意识地去摸围裙口袋里的棒棒油,想起手是脏的,又急急收回了手。之前我几乎一天要擦好几遍手,怕江亦回来看到我干燥的手。
我收拾好桌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勺子,准备端着摞在一起的盘子去厨房,余光忽然瞥见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脏猛地停了一拍,手里的瓷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我望着窗外,呆愣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慌神,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了赵弟?”赵婶从柜台后探出头。
“没、没事。”我的声音在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人,“不小心摔了个勺子。”
我没有立即去捡碎片,也没有端起盘子往厨房去,就那样直直地望着窗外的人。
他站在福满酒家门口的台阶下,透过窗户望着我,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比上次回来时又瘦了些。
是江亦,真的是他。
我手扶在桌上,抖得厉害。他红着眼站在窗外,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又噎住了。我们隔着玻璃对视着,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解开围裙,搭在椅背上,推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我的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
是因为我吗?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又瞬间被我掐灭,我不该这么妄想。
江亦喉结滚动两下,眼睛红得厉害,“我请了假。”他声音哑得不像话:“你电话关机,突然就……联系不到你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内壁,鼻尖发酸,“手机……被我爸妈发现了。他们……把它摔碎了。”眼泪没控制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立即别过头去,抬起衣袖擦了擦。
江亦肩膀在微微发抖,他向前迈了一大步,又克制的停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微张着唇,像是要说什么。
还未开口,赵婶推门走了出来:“站在外头干啥?进来说啊!”
“赵婶,我能请会假吗?”我吸了吸鼻子,“一会就回来。”
我已经顾不上赵婶会不会告状了,也顾不上回家后会不会挨打了。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江亦好好说说话。
赵婶看看我,又看看江亦,点了点头:“嗯,去吧。”
她的目光在我和江亦之间转了一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问。我松了口气,往前走去。
可能是怕被人瞧见,我不知不觉拐进了小路。我们沿着小路一直走,谁都没说话。风吹过麦田,金黄的麦浪沙沙作响,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我盯着地面,心跳得厉害,手心微微发汗。
“你不该回来的。”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声音有些哑。
江亦猛地转头看我,眼眶更红了,“为什么?”
“你要上学,不应该特意回来的……”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我想见你。”江亦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鼻子一酸,眼眶热了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伸手将我拽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我会消失一样。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江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我以为上次打电话,老六对着电话说的那些话让你生气了,你不理我了。”
我愣了几秒,才回抱住他,“没有,只是手机被摔碎了,我……”
“你知不知道突然联系不到你,我有多担心。”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
“我呆在家里,担心什么,又不会丢了。”我闭上眼睛,轻声说。
江亦稍稍松开了一点,低头看我,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哑着嗓子说:“我带你走吧,离开这,好不好?”
我仰头看着他,心里涌上一阵暖意。以前总是害怕被人看见,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看到又怎样呢?
“好。”我侧脸靠在他的胸膛上,“等你毕业,我们就离开这。”走的远远的,只有你在身边,去哪都行。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我们就这样在麦田边站了很久,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我。
他低头看我,眼眶还是红的,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在给你买一个手机。”
“不用。”我摇摇头,“别浪费钱了。”买了又能藏多久呢?浪费那钱干嘛!
我低头,看到了江亦手腕上的皮筋,他马上抬起手腕给我看,又指了指自己买的手链:“你的呢?”
我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咬了咬唇,江亦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我的手说:“没事,待会去镇上再买一个。”
我下意识地想抽回,刚才收拾完桌子,我还没来得及洗手。
“我手脏,没洗……”我小声说。
江亦却握得更紧了,低头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我顿时脸红到耳根,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炙热,声音温柔:“赵弟,我能亲你吗?”
我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贴在了我的脸颊上,温热又柔软。我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他退开一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随后又凑近,在我唇上飞快的碰了一下,像蜻蜓点水一样,我瞬间变得晕乎乎的。
我整个人烧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跳像敲鼓一样,脸颊更是烫的厉害。江亦却笑了,手指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我们在田埂上聊了很久,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才催他回去。送他上车时,他还不放心地抓着我的手:“一定要好好的,等我!”
“嗯!”我点头,故作轻松地挥手,“我会好好的,你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听起来像是过年时餐桌上叮嘱小孩的大人。
他点头,眼神却依旧黏在我身上。我并没有等车走,因为请假出来时间已经有点久了。
回到店里,赵婶正坐在柜台里嗑瓜子,她抬眼看了看我:“男朋友啊?”
我抿着唇没回答,把围裙系好准备工作。我不知道赵婶有没有告状,也不知道晚上回去会不会又要挨打。我摸了摸唇,耳尖悄悄地红了。
刚收拾完桌子坐下不到五分钟,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本该离开的江亦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个手里拎满了东西,直直地看着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的说:“现在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