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有轮弦月,弯弯绕绕的。
月光洒在小灵轩的青瓦绿竹上,这里门墙很绕,开凿了许多雕花透光的窗户。
霍虞凭着感觉走了半炷香,活像是犯了什么鬼打墙,转得头晕眼花。
他早感觉到了,这地方布局很像是当年的白玉京。
曲水长廊,白墙青瓦,草木错落有致,充斥着种淡泊红尘的无欲无求。
跟孟潜行止大相径庭。
世人说他和李问禅针锋相对是因为分赃不均,可连阿巳也称赞他一声霁月光风……
他很想知道,孟潜现在的所作所为,跟他有关系吗?
是否因为恨他迁怒王朝,是否受他当年暴虐影响人性……可这些他不敢问。
孟潜是他归墟境的心劫。
他曾在幽都的望乡台坐道,破结元,入归墟。
望乡台可照前尘,照他过往回笼却犹如覆水难以回头,爱恨散入尘嚣。
霍虞在望乡台悟道三日。
从看遍生死最后勘破心劫,彻底迈入归墟境,劫破心成。
但彼时孟潜恨他,霍虞踉踉跄跄地去找他,想问他一句心意,但卡在喉头难以启齿。
长久的沉默被对方穿心一剑打破。
霍虞这才大彻大悟。
——红尘已去,偏他来时不逢春。
“姜绥,你搁门口转半天找魂呢?”
孟潜兀地出声,把霍虞那伤春悲秋的情绪搅散一半儿。
他抱着胸斜倚在拱形的月洞门边,眸光水粼粼地望来,像是轮清冷的月色。
霍虞忙循声瞧去。
孟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看着霍虞窘迫的样子又看了多久。
夜色很好,小灵轩中雾气蒸腾,在迈动的步伐下游移,像是一团团轻飘的云。
孟潜神态懒散随意。
大概是回到了仙盟地界,精神放松,所以整个人笼罩在股慵懒的松弛感里。
他没束冠,漆发自然地从肩头垂落坠在腰后,发尾还沾了些湿润的水汽。
不仅如此,连衣裳也披得随意,只在领口微敞的雪白里衣外面披了件轻薄的缥色外衫。
腰带系得简单,长长的衣摆泡在雾气里,整个人松松垮垮。
在昏暗的光线下,青年肤色若冷玉,有种病态的诡魅感,像是话本里山间能化作人形惊鸿一瞥的山鬼。
见霍虞有反应,山鬼才纡尊降贵地说了后半句刻薄的话来:“需要给你打个灯笼方便吗?”
霍虞那顷刻间被摄心魂的恍惚感陡然消失。
甚至想给他灌点耗子药。
他瘫着脸:“不需要。”
“那你过来?”
“我路过,”霍虞没理硬说,“你这挂牌不许人逛了吗?”
“我以为这该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霍虞理直气壮:“我头次来。”
孟潜点点头:“是立心顾虑不周了,回头我让他把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誊抄成册送到你房去,背不完不许瞎逛。”
霍虞没想到,甩锅还能回旋砸了自己的脚。
他不可思议地想要辩驳,却气得发笑:“我,你……”
气煞他也。
孟潜却没耐心等他组织语言跟自己抬杠,他卷了卷过长的袖边,嘲笑:“那就不打扰你好兴致了。”
孟潜转身离开。
霍虞下意识跟上了两步,见对方头也不回,他才慢下动作,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你伤怎么样了?”
孟潜大抵是听不到了。
阿巳听出来他语气失落,马后炮道:“你说你平日里呛我就算了,好端端跟孟伏光呛什么话?”
“呛赢了人家不理你了吧!”
霍虞一言不发,片刻后撇了撇嘴唇角下落,小声:“忒小气。”
这下阿巳也不理他了。
他不知是这么想的,偏僵着不肯走。
在小灵轩里一方小鱼池边蹲下,不顾着夜色寒凉,一下又一下拨着里面的水。
那些睡着的鱼被他闹醒又闹烦,不是沉入池底,就是翻肚皮装死。
如果阿巳有头,他都觉得头疼。
这暴君脑袋里面那几根筋跟旁人不太一样,时不时就要搭错两回犯轴。
他劝:“要不明天再来吧,孟伏光又不会跑?”
夜风沾了雾,更凉了。
霍虞还泡着水,肉体凡胎冻得皮肤筋骨都在发青,但他那神经病还没犯完,听不进去半句忠言。
阿巳那太监心简直操不完,破罐子破摔:“你要真觉得心里不舒服,就闯进去拽着人衣领子问,你把人家拂尘都薅秃了,再冒犯两下能怎么样?”
“他以前也不理我。”这暴君终于开了金口。
阿巳腹诽,他要不是没办法,也懒得理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