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炕很有讲究,既要能保住温度,还得不让屋里烟熏火燎的,实在是个精细活,盛闻也没指着能一蹴而就。
“父皇今年政务繁忙,都未去温泉别宫过冬。”盛闻道,“等儿臣这炕盘好了,您也试试,用得好就在乾清宫也装一个。”
“不必。”皇帝拒绝,他不想在自己的卧室里搞个土炕,“有地龙和暖阁。”
皇帝抬手,将修改好的女校筹建疏扔在盛闻怀里,盛闻打开一看,皇帝在女校名录上给崔家幼女崔嘉淑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昨日崔嘉淑给老三送了套金银错的铠甲。”
盛闻转了转眼珠,他望向玻璃温室中刚整平的土地。
波斯商队,含铅的劣钱,吞下雪粒便抽搐的鹦鹉…
辰砂。
那批车队去过崔氏开采的辰砂矿,车轮上才会沾了有毒的朱砂。
盛闻想明白了这事,笑道,“儿臣愿为三妹求一桩姻缘。”
“谁?”
“范阳卢氏嫡孙,卢彦。”
“允了。”皇帝似乎并不意外,他拍了拍盛闻的手臂,转身离去,“快过年了,有些事别再留到转年了。”
盛闻摊开皇帝修改过的女校筹建疏,明黄绢帛上,“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被朱笔划去,改成“通晓经义者可任女官”。
这个结果也算可以接受了。
“外头风大,殿下回去吧。”金华悄悄地走过来,轻声道,“崔祭酒侯了您一会儿了。”
“嗯。”
盛闻回到乾清宫偏殿,手心已经濡湿了一片,他摊开掌心,手中静静地躺着半块青铜虎符。
“真是亲父子。”盛闻自言自语道,“你们这样,都会让我压力很大啊。”
“国子监祭酒…崔子骞?”他自言自语道,“孤忙得很,他来干啥?”
忙吗?金华低头,藏住自己的眼神,自从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晕倒一回,把皇帝和东宫众属官全吓坏了。
除了那些必须皇帝和太子过目的政务,小裴大人自觉领了云来街的全部事务,小宁大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都见不着人影了。
但太子在干什么呢。
抢东宫银行首批发行的纪念银元,炫大杯奶茶炫得半夜睡不着觉,又炫羊汤撑得胃不舒服,惹得孙太医又开了两幅消食的保和丸。
“是来问女校教材的事的吧。”金华恭谨地回答。
太子说他忙,那他就是很忙。
“请进来。”盛闻无奈,“大冷的天,一会儿再把老头冻坏了,那些逼人又要弹劾老子。”
有些人认为国子监祭酒类似清北的校长,这其实不太准确。
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有的甚至可以不用参加科举考试,直接做官。
历史上,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徐阶,严嵩等官员都当过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来来往往的学生多多啊,祭酒又是这些学生名义上的老师,这是很重要的政治资源。
要知道光头最喜欢听的称呼就是校长。
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应该相当于如今的教育部部长加清北校长。
金华自觉没听见后面半句,将年过半百的崔子骞请了进来。
两人寒暄,互相吹捧了一番,崔子骞拿了修订到一半的列女传给盛闻看,“太子殿下觉得《列女传》该增补哪些篇章?”
“当增'班昭续史'与'谢道韫执戈'二篇。”
“甚是甚是。”
“孤以为女诫已经不合时宜,应该稍作修改,女诫既是写给天下女子看的,不如就交给女校学生们删改?”
“甚是甚是。”
“殿下,老臣就不绕圈子了。”两人说得唾沫星子都快干了,崔子骞先败下阵来,“腊月二十日,国子监廊下的开成石经被人描了新注。”
开成石经,与东汉灵帝在洛阳竖立石碑,供学者学习一样,为了减少知识流通的混乱和笔误所建。
这座刻了十二部儒家经典的石碑群,不仅是知识分子们的必读书目,也是读经者抄录校对雕版标准。
简单来说,可以算是现在大雍的高考大纲。
“哦。”盛闻抱着汤婆子眺望正在紧锣密鼓装修的玻璃温室。
崔祭酒的拐杖在青砖上敲得咚咚响,老头拿着几张描下来的纸痛心疾首,“这般省笔连划,与先秦时的科斗文何异?”
“管孤…”屁事。又不是孤去画的。盛闻道,“学生们又不是乱涂乱画,崔大人叫人请了,批评一番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