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往旁边让了半步,南月正对苏大娘,一抬头,发现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这会儿该是洗了澡,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先是抽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拱手躬身,道:“许大娘,今日是我——嗝——去田里捞蟹把秧踩坏了,南月知错,请大娘责罚。”
浓重的鼻音听得许大娘一愣,生怕南月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倒是她先不好意思起来,抬起南月的手,连道:“知错就好、知错就好,大娘自然原谅,责罚就免了。”
南月道了谢,时璟又上来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道:“许大娘,时候不早了,我和南月就不打扰了。”
许大娘挽留几句,时璟都拒了,带着南月又往别家去了。
人走后,许大娘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人没影了,才以拳拍掌,道:“从京城里来,又是读书人,对结拜弟弟都这么上心忍耐。”她转头对许苏织道:“璟哥儿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许苏织一怔,把头低了下去,没说话,直接进屋去了。许大娘愣了下,暗想这丫头怎么换了副德行,以前对时璟的事哪一样有人比她上心,今儿的怎么不说话了?
这边,时璟又领着南月到小豆子家,正逢着小豆子他爹提着棍子训人,小豆子跪在院子里哭得抽抽,估计屁股也没少挨打。
这回,时璟没让南月上前,只自己和小豆子爹娘不冷不淡说了几句场面话。
听到院中,小豆子唯唯诺诺地背《三字经》,因着小豆子他娘说南月自己不学好,教坏小豆子的事,时璟心里有数,只淡淡对她道:“既然小豆子跟着我家南月学坏,多半是闲的,改日我跟村长说,让他多给小豆子布置些书帖就好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那个“我家”摆明了是给南月撑腰的。时璟清楚,南月心思少,凡事只有别人教坏他的份儿,村里孩子野惯了,个个尖嘴猴腮,凡事都拿南月在前面挡着,好的自己揣着,坏的都往南月身上泼。
时璟又岂是懂容忍的人?
小豆子他爹一听,便知道是自家婆娘多嘴多舌说了些有的没的,暗地横了一眼他娘,对时璟谄道:“璟哥儿真是折煞我了,小豆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嘛,我婆娘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抬手便要邀着时璟和南月往屋里坐。
院中跪着的小豆子听到时璟的话,想哭又不敢出声,他爹听见声音停了,转头呵斥一句,小豆子连忙又背起来。
时璟谢了邀,带着南月要走,小豆子他爹见推请不过,把人送到了路口才回来,这事方了了。
等回到竹尘居,天已很晚了,又是一番洗漱,睡下时已近子时。
南月一言不发,自己抱着小毯去外间小塌睡觉,时璟躺在里间大床上,听着外面辗转的声音,手指敲着床沿数着数似的。
他忽地收了指,掀开被褥起身。
自多宝阁上取了盏灯,时璟靠近小塌,南月蒙在毯子下连着抽噎几下,时璟把灯就近往案上搁了,弯下腰,俨然换了副姿态,抬手将毯子掀开,柔声道:“好啦,怎么还哭呢?我来看看。”
他自塌沿坐了,笼身下去。灯光照着,南月委屈成一个泪人了,只待这一刻时璟来哄他,手还没抱满他,就从毯子里钻出攀上时璟的脖子。
时璟直了身,环着他的膝弯,抱小孩似的,抵起他的下巴,抹一抹滑下来的眼泪,放软声音道:“哭得这么委屈,跟我说说呢。”
南月鸦黑浓密的睫毛湿成绺,眼睛浸泡在一汪水里,连鼻头都是通红的,带着哭腔诉道:“田里的秧又不单我一个人踩了,他们踩的绝对比我多!还有,分明是小豆子找我出去玩,我还分糖豆给他吃,他自己把牙吃坏的,才怪不到我头上……”
说着说着,眼泪像急雨一样落个不停,额头抵上时璟的肩,呜呜道:“我以后都不跟他们玩儿了。”
时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从鼻腔里哦了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道:“原是这样啊,那就是我的不是了,没问清楚就打了你。”
他托起南月的脸颊,替他揩了揩泪水,“你自然是只再乖不过的妖,这会儿学了一身臭毛病却也不假,今晚只当吃了个教训,以后就好好念书,痛改前非,好不好?”
南月没察觉自己被时璟牵着走,只听他好声好气,受听得很,南月很是受用,直点头道:“嗯嗯。”
“真乖。”时璟温温和和地笑,心中甚是怜爱,托抱起南月往里屋去。
他下手轻重心里有数,看似打得重,但到皮不到肉,疼不了一会儿,只是南月这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他放南月到床上后,用帕子浸了热水敷一敷眼睛。
南月乖乖坐着等他,是个被伺候的命,敷着眼睛没过会儿便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