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暗处,黑蛟将全部身体盘旋出来,挡住白鹭,继续防守在门口,良久,他忽然道:“白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年化蚺时,你还会跟我来这锦官城吗?”
空荡的舫内很久没有回答,三楼的黑暗中缓缓游出一头巨蟒,似蛟似蛇,睁开黑瞳,没有回答黑蛟的问题,反而问道:“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当初你还会杀那个救过你的凡人吗?”
“会。”黑蛟忽地震慑住,沉默了很久,闭上了眼睛,“我不杀他,他也迟早会杀我。”
“他会的,如果他知道我是妖,他甚至不会救我。”黑蛟仿佛自语,缓缓笑了笑,有几分落寞,其中掺杂了太多情绪。
白鹭望了望这栋白银堆出的画舫,修得极尽奢华,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可落败至此,她垂眼看着黑蛟的背影,似叹息一般,轻声道:“那你又何必再建一座醉花楼。”
黑蛟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只是又直起了半身,朝着门口露出了凶性,道:“一会儿我冲开法障,你趁机逃出去,找个洞天福地再修几百年,以后天大地大,人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白鹭整个身体游了出来,一条深约一尺的狰狞伤口横亘在鳞片间,长得几乎贯穿她的身体。白鹭吐出危险的蛇信,眼中凶光毕露,立起头颅,法障内杀意凛然,她道:“你我本一体,既然穷途末路,那便拼死一搏,于此地此夜恭迎吾王虺蛇大人!”
话落,整座画舫因感震动,好似即将坍塌,白鹭的蛇尾摆动,巨大的身体霎地撑破三层楼高的画舫,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被召唤出来,经过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一道青光显现。
黑蛟抬头望去,图穷匕见的时候!他化去蛟鳞,朝白鹭冲去。
法障忽然剧烈变化,惊人的力量从里面不断冲击,情况骤变,法障外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突起的变化。
随着一声巨响,整栋画舫被霎那间掀翻,黑沉沉的天空下,伴随着破裂的木屑,一条巨大的双头蛇从水面上冒出,俯瞰着惊愕的蚂蚁。
“怎么回事?”
“跑……跑——快跑啊!”巨大的漩涡顷刻间吞噬掉周围的一切,目睹这惊天变化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四处逃窜。
惊乱如潮水般席卷渭雨河,密密麻麻张惊恐的面孔中,一道目光冷静锐利,犹如伺机而待的野兽。鸦青色的身影立在最高处,时璟眼神锋利,青光骤现的那一刻,他躬身,如离弦的箭,顷刻间迸发出骇人的力量,朝漩涡中心冲去。
与此同时,黑夜中一个个暗影从四周凭空闪现,如时璟的影子,向着双头蛇的方向聚拢。
戒钊被召出,埋藏地脉之下一千年的诏罪咒受到感应而动,就在戒钊即将被吸入地脉之时,数只弩箭从四方射出,箭箭命中双头蛇!
时璟趁机甩出蕊丝缠绕住黑蛟,孤身一人悬荡在两头巨蛇之间,趁戒钊下沉,时璟抬手射出弩箭,箭镞如钢针般深刺进黑蛟鳞片,他猛地吃痛甩动头颅。
霎时,两蛇并拢,犹如天地聚合,时璟手心血液如注淌下手臂。冲着那一线青光、冲着那聚拢关阖的坚硬蛇壁,时璟大口大口喘着气,低喝一声,挺身摆动蕊丝直插了过去。
鱼跃龙门的一跳!时璟全身青筋暴起,腰腹收紧,平身纵了出去,锋锐的蛇体鳞片砰然相撞!几乎砸碰出令人牙酸的火花,堪堪离时璟手掌几寸,犹如铡刀在他头上訇然咬紧。
时璟看准时机割断蕊丝,借惯力摆下去,一把夺下戒钊。
重重屋檐砰砰砰碎裂,时璟摔下来,抱住头硬生生挺住了砸下来的瓦片碎屑,灰尘蒙得他呛咳不止,他不敢拿大,紧身奔逃。
带来的暗影太少,只能掩护他冲进来夺走戒钊,接下来,如何逃出去只能靠他自己。
就落在双头蛇底下,绕一圈尾巴就能把他团团包围,时璟瞥一眼抢来的戒钊,目光冰冷,花妖是他捡来的!
南月最好已经回到清水村了。
时璟这样想着,提起力气朝外圈跑去。
大概两炷香,光亮一点一点被遮蔽,时璟抬头望去,蛇体一圈圈盘旋,像井壁一样挡在他面前,并且在不断缩小,时璟能想象的到自己就像瓮中之鳖,跳不出去就被活活碾压死。
他停下脚步,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向他靠近,时璟深吸一口气,将戒钊放进怀里,黑靴向后瞪进泥里,他猛地起步,蓄力跳上木板在半空中奋力一蹬,陡然甩出蕊丝缠住鳞片,撞在嶙峋的蛇体上。
趁此机会,时璟拉紧蕊丝迅速上爬。
可即将到达最高点时,那块鳞片倏地脱落,时璟猝不及防,来不及攀住任何东西,重心猛坠。
心重重沉下去,时璟脑中最先想起的竟然是小船上,南月挣靠着纱窗让他回来的那一幕,难道他回不去了?
短短的一刹那,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时璟感觉到手心一阵颤动,随即停止了坠落。
“时璟,上来!”
南月险险伏在蛇墙上,满脸涨红拉紧蕊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