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何璟进了屋,看见他拿着簪子发呆,何牧四回神,忙把簪子放回去,握拳假咳了两声掩饰,何璟因冷笑道:“你单有本事在我面前逞威风,一根簪子要送就送,这会子又拿出来在这偷看算怎么回事儿?”
何牧四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自己把磨石收了,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轻松道:“得了,我这情况,哪敢耽误人家。”
何璟眼神一厉,皱眉看他,斥道:“什么情况?好都好了,一个半吊子道士的话还念着,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
这事儿有些年头了。
当年,何璟一家南下迁到这清水村,何牧四给何璟当马骑,在村口和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玩闹,一个癞子道士经过村里讨水喝,何璟娘好心提了壶茶倒给他喝。
岂知,道士坐树下喝茶喝到一半,蓦地站起来,环顾四面山水,又绕场走一圈,抚须大笑,道:“好个福泽之地,竟敢以身供养,与天为誓!”
没人知道他在说谁,只见他一番摇头顿足,然后准确的朝一群哄闹小孩中的何璟和何牧四走去,长叹一声,指着何牧四断定道:“可惜,此子必然活不过弱冠之年,多少前世因果既然入了轮回,岂是轻易可以偿还的。”
这道士说话没有厘头,东一句西一句,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唯独那句“此子必然活不过弱冠之年”如惊雷劈下,骇得何璟和何牧四呆滞当场,何璟娘听完亦是大惊,立刻上前抱住两人,怒斥这道士。
回去后,何璟娘心慌,却没告诉其他人,暗中多有关照何牧四,但见他一年壮过一年,哪有什么短命之相,渐渐的也把道士的话当做疯言疯语,不作理会。
可她没想到自己没能等到何牧四长到弱冠之年,而癞头道士的话恍若谶语,事后应验。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缘由,何牧四在田里忙活时訇然倒下,昏迷不醒。
大夫把脉一概诊断不出异常,可何牧四气息却一日弱过一日,时常昏睡。
几乎是同时,何璟和当年也在场的叶榛榛都不得不想起癞头道士的话,所以才有了何璟上山采禾仙草的事。
眼看越过春月,收了今年早稻,何牧四就该到弱冠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如吊在头顶的洪钟陡然敲响,震得知情的几个人内心惶惶,由不得人不信。
何璟嘴上斥责,心里却也有烦忧,好在禾仙草的药效立竿见影,何牧四貌似已经痊愈。但到底是虚惊一场,还是果如担忧的那样,谁也不能给一个定论。
这像随时随地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时刻警醒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而何牧四急于撇清与叶榛榛的关系,打理好一切的举动也说明了他的态度,但此时面对何璟的斥责,既然是两兄弟,自怨自艾的话说了也没意思,这下换他也权当耳旁风,摆着手敷衍了事道:“知道了,知道了,哪儿那么容易死,天不早了,赶紧睡觉。”
说完便收拾好磨石镰刀,端着盆出去倒水了。
接下来的几天,何璟果然没有找到机会去山上找南月,何牧四守得紧,不仅同吃同眠,无事忙碌时,何璟闲在院中小憩,何牧四也会拿着板凳坐在一边,边喂鸡边看着他。
何璟心无旁骛地数着日子,安下心来,一头扎进了卷帙浩繁、晦涩难懂的医典古籍里。
以及《妖典录》和《锦官州志》的抄本之中。
《妖典录》是自缉妖司设立以来历朝历代所捉拿追捕过的妖的相关记录,里面详细地记载了各种各样妖的来历、道行深浅、所修之法以及持何特点,是供缉妖司下辖辨妖师学习的重要书册。
而《锦官州志》则是作为一个直属州——锦官城的记录总集,所涉范围极广,包括政吏、地理、文化等方面,一州重要政令以及历年发生过哪些影响重大的事都会记录在册,要想追溯几百年来,锦官城内发生过哪些事,读这个再合适不过。
在何璟埋入书山卷海的同时,南月屏气进入玄境,灵力不断周转,围绕着吸取的天地精华加以运转,化作自身修为,在丹田处汇聚,一颗金丹隐隐修炼成形。
这日,阴了半天的天,临近申时的时候终于下了场绵绵细雨,约莫大半个时辰,雨一停,天空便明朗了,像被水洗过一样的干净。
放眼望过去,青油油的水田里插着扎的稻草人,田埂上堆着寥寥几堆旧稻杆。李家二哥提着东西站在路口偏头朝里喊道:“喂,四儿,好了吗?一会儿得迟了。”
何牧四推开篱笆门,抽身出来,望了眼西屋支起的窗下何璟伏在书案前写字的背影,然后把门关上,赶上前去,拍了拍李家二哥的肩膀,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