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怎么变得这么穷了?南月心道。他一咬牙,扭身从钱窝子里另掏出一把碎银拍到何璟手中,豪气道:“你拿去买一身好一点的衣服穿吧。”
何璟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好半响说不出话来,他这是被嫌弃了?竟然要靠一只妖来救济。
念及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晚一点回去恐怕何牧四要醒了,何璟觉得这妖好笑,却也没有辩解什么,拿了救济银就下山去了。
等加快脚步回到通往村口的那条岔路,何璟脚步一停,何牧四背对着他坐在树下那块石头上,明显已经等候多时了。
何璟只是片刻就恢复了表情,一如往常地走上前,何牧四倒还算平静,站起身来望了望他身后的那条小路,转眼问道:“你上山干什么去了?”
何璟像是没听见,反问他:“你吃那药好利索了?又跑出来干什么?”何牧四阴着脸,没有理会他难得的关切,哼笑道:“我不出来,难道等你被这座邪山吸了魂魄再出来吗?”
怪只怪何璟昨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药过猛,何牧四一头撅过去,本来至少该辰时醒的,结果半夜就被过强的药效热醒,眼睑充血肿胀,浑身几欲爆裂,听见何璟的动静硬是撑着爬起来跟在他后面,苦于爬不上山,在这石头上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
何璟听了他的话先是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他也明白何牧四是个一根筋。两个人虽然是亲兄弟,性格却大相径庭,对于子虚乌有的传闻,何璟往往听之即过,何牧四却深信不疑。
他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半夜睡不着去山上吹吹风罢了。”
“大惊小怪?”何牧四加重语气道,“那山上有妖!万一你顶撞到什么脏东西,把小命丢上面了怎么办?”
何璟蹙眉,“妖又怎么样?”他越过何牧四往前走去,不当事儿道:“政令推行多少年了,缉妖司都撤了,妖和人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何牧四跟上他,拍着手急道:“我的爷,这能一样吗?缉妖司撤了关你什么事?我都不指望你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整日搁那竹椅里一躺就是一天,现在又非要三更半夜去山里触霉头做什么?难道没听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啧,又要来一通长篇大论,何璟脑子疼,也懒得跟他掰扯,权当耳旁风,加快脚步往前走。何牧四涛涛不绝,说得唾沫横飞。直到在篱笆墙外遇到叶榛榛站在那儿往里张望。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何牧四隐隐往后退了半步,借何璟避开了与她直接接触目光。
两厢沉默。
何璟知道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儿,如果叶榛榛都能抛去所有顾虑一再找上门,那何牧四也没有理由继续回避。
他让开身,不过问却也不顺着何牧四的意,不理会谁,独自朝小院走去,经过叶榛榛时,听见她小声道了句谢谢。
何璟没停下,明白她谢的是他冒险上山采药的事,可采药是因为何牧四是他弟弟,并无其他原因。
篱笆门被合上了,叶榛榛眼含欢喜,见了何牧四平安无事的样子,更是松了一口气。
晚上,西屋多了一张床,顿时显得屋里狭窄逼仄,何璟的大长腿卡在两张床榻之间的过道,面无表情地盯着烛台的火苗。
常躺的那张椅子被移到了院子里,何牧四坐在外面这张床前小板凳上自顾自地磨镰刀,准备让何璟明日下地干活去。
这家就剩他们两兄弟了,何牧四自觉是个粗人,以前地里的活都自己干,骨子里缺心眼的觉得何璟就是读书人的命,是以后会在官场上纵横捭阖的人,所以无论村里人怎么说,只要别让他听到,他都不管。
但这回他是真的铁了心不惯着何璟,至少在没有走入仕途之前,不能让他闲下来,净往山上跑。昨天真把他给惊着了,要知道他们爹娘就是上山之后才没的。
何牧四念着自己又是这么个情况,唯恐何璟也有个万一,所以非要断了这种可能。
何璟虽然长他两岁,但何牧四知道他禁不起念叨,只要他看牢一点,久而久之也就不挂心了。
良久之后,何璟撑起身,一步跨了出去。何牧四磨着磨着镰刀忽然停了下来,呆了半响,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只桃木簪在手里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