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娇气呼呼的说完,这位颇有年岁的大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颜娇。
颜娇一拍桌子,喝道:“怎么,我说的话,你没记下来?”
这大夫惊觉一下回神,急忙道:“记,记下了,我很生气,我颜娇有眼无珠,大骗子,我要休了你,还我结的发。”
大夫被颜娇的气势吓傻了般,又急急的重复颜娇所言。
颜娇听闻大夫一字不落的复述下来,颇有些如愿以偿,“就这样传,一字不落的说给他听。”
“可,”大夫还在叉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颜娇皱眉,怕这大夫不给她传话。
“辰时有话到,少主知小将军病中,特送来一包杏干。还在柜上呢。”
“不要,不吃!请你立刻现在就把我话带到。”颜娇愤愤不平的甩门而去。
罗亮身后跟上来,正忙着帮颜娇栓马,便见颜娇从药铺里出来,迎上去,见颜娇脸色极差,又识时务的咽了咽唾沫,不做声。
眼见着颜娇解开马缰绳,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罗亮觉得颜娇情况不对,忙紧跟在后,颜娇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被风甩在身后,有好些泪珠似下雨般直打在罗亮的脸上、身上......
无巧不成书。颜娇刚骑马奔到新潭码头附近,便见上次那艘皇家之船,浩浩荡荡而来。
云帆见颜娇回来,忙迎了出去,虽眼圈红红的,但好在毫发未损。褚柏霖等人也迎了出来。
颜娇懒的搭理他们,直望着那船靠岸,李修缘、卢骏两人自船上下来。卢骏远远的打招呼颜娇,颜娇并未搭理,而是一脸委屈的越过卢骏,一把抱住其身后的李修缘,便是旁若无人的嚎啕大哭。
颜娇这一哭,所有人都惊呆了。也不知所措。
“受什么委屈了?谁惹你这般?”无论是在谁的印象中,颜娇也没这般哭过,如今大名鼎鼎盛满大唐的小将军竟然似个得不到饴糖就当街哇哇大哭的孩子一般,这隔谁也受不住啊!
纷纷遭受一圈人的围观。就连码头上的脚夫,都忍不住侧头往这边瞧着,货都不搬了。
李修缘是知道颜娇的,她从没这样哭过,定是什么事伤了她的心,边安慰着颜娇,边眼神犀利的扫过立在一旁的褚柏霖。
褚柏霖也不懂颜娇为何反应如此强烈,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李修缘杀人的目光。
卢骏在一旁想找些言语来哄慰颜娇,忙道:“作何小儿姿态,不会是没钱还债了吧?不若我大发善心,免你两个月的月钱如何?”
卢骏这般说完,见颜娇仍然无动于衷,便继续道:“谁惹未来的国母不开心了?跟我说来,我替你出气。”
颜娇听闻卢骏说这话,恨得咬牙切齿,自李修缘怀里直起腰,回过头去,卢骏这才瞧见,颜娇一张小圆脸哭的那叫一个惨啊,显然梨花带雨这样的词汇是用来形容云帆的,颜娇只符合哭花了脸。
见颜娇抬腿要踢他,忙赶紧跑开,道:“这等大事,自得喝你嫂子亲酿的一坛解忧酒才完事。”
颜娇哼他一声,不予理会,抽抽噎噎的拉着李修缘的手就往住处而去。众人不解,只得面面相觑的跟在身后。
颜娇站在自住门外,对他们道:“都散了吧,我与李哥哥叙叙旧。”
颜娇自顾自的说完,就将李修缘拉进了屋,砰的将门关的死死的。
两人静默了半响,颜娇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才缓了缓心神,刚要开口,门外云帆敲了两下门,又紧接着道:“小将军,你从丰州带的杏花酒,我给你拿来了,又备了些下酒菜,可否拿进来呀?”
颜娇一息鼻子,嗓子都有些哭哑了道:“拿进来吧。”
云帆举止落落大方,摆好酒菜便欠身施礼退去了。
“好模样,也面善,倒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李修缘对着颜娇夸赞云帆道。
颜娇的一汪眼珠似浸在水中般,这又开始蓄上泪了。
“瞧我,”李修缘说着,那手中的折扇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继续道,“我瞅她眼神不经意的总往褚柏霖身上瞟,她不会是褚柏霖的人吧?”
颜娇听闻,哀叹一声,拿起那坛自丰州一路带来给李修缘喝的杏花酒,不无惆怅的满了一碗给他,声音略低沉,道:“哥哥,尝尝,我大婚的酒。叔叔亲酿的。”
李修缘一听这话,心里由衷的喜悦,刚还阴霾的面上也展露喜色,高兴道:“丫头,真,真成了!哎呦,我的天爷呐,我家小九儿大婚了。”
李修缘端起那碗杏花酒,凑到嘴边,不知为何眼角处却流下一行泪,和着酒水一并喝了下去。
“这辈分必须得按我这边论。”李修缘自说着,他可没忘两年前的洞庭湖上,百里書对他那般不客气的轻薄之言,如今,到底能出口恶气了。
“让他唤我声大舅哥,不为过吧?”李修缘暗笑道。
“哥哥,这喜酒怕是要变离酒了。”颜娇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李修缘心里略一琢磨,便已然有个七七八八了,道:“所托非人?说,你这般伤心不顾的大哭,是不是那个百里書惹的。跟哥哥说,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哥哥替你报仇雪恨。”
李修缘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已经想到了十几条向圣上口诛笔伐百里書的计谋,只要他想,百里書怕是看不到明日的朝阳。
颜娇流着泪,便将百里書指示云帆的所作所为悉数与李修缘说了个明白。
李修缘听罢,一时气愤,杏花酒坛打掉在地。恨道:“他这个高高在上好把控一切的性子,死滥样儿。当我们是啥了?气煞我也。”
“对吧,我也要被他气死了,他这个大骗子。我都与他结亲了,他还把我往外推。给我找男人?他岂不是要戴绿帽子?哥哥,这是一个正常新郎君做出来的事吗?”
看得出,这事不光令颜娇百思不得其解,还颇为伤自尊,连带着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说出的话都颤颤的,怀疑道:“哥哥,难道我就没有魅力,他就这般看不上我?”颜娇说着,两行泪又流了下来。
李修缘赶紧过去,将颜娇拦在怀里,安慰道:“不是小九的错,错在我,是我默许你嫁他的,出了错,自得我担着,不怪小九,不怪小九。”
刚才是一时气愤,李修缘没有细想过来,并不是颜娇的魅力不够,而是因为百里書太爱颜娇了,他怕失去颜娇,更怕颜娇不得自由,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吧。
毕竟印象中,百里書待颜娇可谓是百依百顺更盛一筹,这点是无可置疑的。如今再撮合颜娇另觅他人,恐怕他爱颜娇之心,与李修缘爱之心毫无二致。
“小九儿,百里書爱你之心毋庸置疑,他也就是太爱你了,才不忍你受到伤害,更不许你死。不管是百里書还是我,我们都希望你平安喜乐。这也是我想这一路忧心这一路的症结,九儿啊,是不是我又做错了,是我一次次的把你推向了风口浪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从宣州祭祖回来后,你将何去何从?”
“自是入长安。”颜娇坐直了身子,脸庞上泛着点点泪痕,可她的神情却颇为坚定。
“入长安,”李修缘不由嘲讽自己,“三个字,谈何容易?你若真去了长安便是瓮中之鳖了。你看,我这哥哥做的一点儿也称职,把妹子都算计没了。”
“我入长安,我甘愿入皇室。我早已做好了打算,以我一人之身,换大唐安宁,这个买卖我不亏。”颜娇哄慰李修缘道。
李修缘这才惊觉,原来颜娇早已抱定了舍身赴死之心。
李修缘望着地上被他打碎的杏花酒,房间中弥漫的酒气中夹杂着丝丝杏花若有似无的香味,思忖良久后,他道:“怨不得百里書,换做我,也会这样做的。”
“哥哥?”颜娇诧异。
李修缘俯身,自碎裂的坛片中端起那一丢丢未洒的酒,一饮而尽,道:“百里書这个人还真是怀瑾握瑜,小九儿眼光不差,你家叔叔当真是你的良配。自宣州祭祖后,你便同褚柏霖西去吧,或反或逃,莫入长安。”
“怎么哥哥也这般?”颜娇百思不解道,她不明白为什么百里書、李修缘都认为褚柏霖才能救她?就因为他老子有三十万大军?
“因为我们都想让你活。平平安安的、完完整整的。”李修缘苦笑道。
“若我一人得活,你们皆死,这种活法,哥哥,我小时不就过过了嘛。夜夜梦魇、百思千痛。”
是啊,李修缘内心叹道,当年何其残忍,如今却又要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