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娇挑灯熬夜,身体困乏之极,头一碰枕头便一梦黄粱。
许是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百里書闯入她的梦境,小时发生的事,大了未曾有过的事,真真实实、虚虚假假,倒是让颜娇得了个大圆满。
梦中,百里書去丰州受降城的四望马车上,沾了水的湿帕子,一点点极轻柔的擦拭着小颜娇脸上的脏污。
梦里,纵是阔别多年,她依旧能记得,百里書俯身过来,身上有檀香轻柔的幽香,他托住她下巴的手,又长又柔软。
小颜娇勇敢的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企图从虚张声势的气势上找回点儿自尊,隐藏点儿尴尬。
“我叫你書書,你不恼?”颜娇嘴硬道,其实她注意到,身边的人都对百里書毕恭毕敬,就连过路的百姓,见了他这辆马车都要伏地叩拜。
“一个称谓而已。”百里書边说,边伸手捏了捏她圆滚滚的婴儿肥的腮帮子......
“叔叔,这个突厥语的发音有点儿像狼啸。尤其是生气大吼时说它简直一模一样。”
百里書举手啪一下,在颜娇光溜溜的脑袋上弹了指。
颜娇吃痛,一手捂着头,圆溜溜的小脸皱在一起像个包子般,嚷道:“叔叔做夫子,老是体罚小九。哼。”
百里書搁下书,将手臂伏在书案上,声音柔和,却有不显山漏水的威严,“当初你认晏楚做师父,教你武艺。学了不到两日,又跪在我案前求我教你经史。说要像碧影姐姐般,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如今作为夫子,责打你几下还不可了?既要求学便要有求学的态度,凡事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去做,你看我还打你一下否。”
颜娇自知理亏,努努嘴,正襟危坐起来,诚恳道:“叔叔在上,小九儿知错了。”
百里書坐在昏暗的烛光下,周身散落了写满字的布帛、纸张、案牍。颜娇凑近了想要看个仔细。却发现她与百里書近在咫尺,百里書却对她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反而专心的手拿一把精致的小柄刀在刮牍上原有的字迹,颜娇看去满地的字迹上只有两字:小娇。
不由泪目,待要伸出双臂环住百里書的脖颈。却见百里書身形一震,小柄刀刮的猛了些,不慎将百里書的左手指划破了血。
颜娇心疼的喊道:“叔叔。”
兀的睁开眼,四周一片黑乎乎。颜娇伸手摸了摸额头上渗出湿漉漉的汗珠,才惊觉刚才那是梦。
此时应该天已黑了,颜娇不见屋内掌灯,窗外亦不见有亮光。本能的反应令她升起警惕之心。
试着大喊了两声云帆的名字。
便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动。云帆站在门外,先是喊了喊颜娇的名讳,算是不唐突。
不等颜娇回答,云帆亦举着火折子进屋来,轻车熟路的点燃火烛,屋里霎时光亮起来。
颜娇惊坐榻边,手里还牢牢的攥着她的长刀。
云帆见她这状,不由调笑道:“小将军是不是做恶梦了。许是惊吓到了吧。”
“没,没有。”颜娇说着放下长刀。
两人还未好上聊几句呢,沧澜立在门外,恭敬行礼,来问颜娇可否与少将军同桌而食。
这在以往,颜娇自是拒绝、拒绝再拒绝。褚柏霖也是不厌其烦,餐餐问、餐餐被拒、依旧餐餐问。
今夜,颜娇倒是爽快,笑道:“麻烦,回你家少将军,我稍作收拾,一会儿便去。”
沧澜欣然领命而去。
云帆忙拉着她的手,有些喜道:“想通了?”
“想叔叔了。我想回丰州去见叔叔。硬走,他们是不放人。不若把少将军拐走吧。”颜娇刚才电光火石间想出的好主意。
云帆嘴巴蠕动了下,转而无奈一笑,道:“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颜娇不由讶然,见云帆去架上挑选襦裙。忙道:“我可不穿裙子,穿上它,在姐姐面前就是个小丑。再说了,我用美人计,皮相太差,依着褚柏霖的脾性,太刻意不好。”
云帆偏头想了想,道:“也是。那就我来为你绾发吧。”
云帆边说着,边转手从襦裙旁边的架子上拿了那根金簪子,在颜娇面前晃了晃。
颜娇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云帆就只是为颜娇梳了平常的锥髻,斜插了绾发的金簪子。
当颜娇顶着这根沉甸甸的金簪子出现在褚柏霖屋里时,褚柏霖先是失神的望了会儿颜娇的发簪,过后才引颜娇入座。
“戴着可有沉重?这根金簪子是我先前打的,明日我下场去,再亲自为你打一根更细致的。”褚柏霖边伸手为颜娇盛汤边言道。
颜娇心想,你都可以亲自举锤打簪子,想来身体已痊愈,无大碍了。
“这根戴着就颇好。沉甸甸的显得有分量。哪日身无分文,还可用来换米换酒。岂不两全其美。”
褚柏霖许是被颜娇的说辞给逗乐了,问道:“你还有缺钱花的时候?”
“怎么没有?”颜娇乖乖的接过褚柏霖递过来的汤碗,假模假样的喝了一口,继续道:“我至今还有外债未清,最难的时候,要和六个人分吃一只烤鸡。”
褚柏霖被这么顽皮又真实的颜娇逗的眉开眼笑,道:“那我以后打的金饰统统送你。或还债、或买吃食,随便。”
颜娇假装叹了口气,小脸皱巴在一起,道:“你倒是大方了,别日后侯爷见家库空了,再和我算账。”
“不能,不能。”褚柏霖笑盈盈的摆手,招呼颜娇吃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