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情虽日日跑来衙门,但大半时间都在服侍周文谦,加之郑重身为县官事务繁忙,两人相见时间甚短,只能站在院子里花廊下浅谈两句,偶尔一起喝杯茶,不过便是这短暂的时光就足以慰藉郑重的疲惫了。
郑重本以为周文谦当堂承认所有罪行、案子可以顺利了结,谁知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杀人偿命,周文谦强抢财物致主人身死、以命赔命天经地义,谁知张大人竟极力反对。张大人认为周文谦虽承认是他去宋府买货、也确同宋明冲突酿成惨剧,但周文谦从未承认抢劫杀人之罪。《千文》之争周文谦出价豪爽、怎么也算不得抢;宋明本就身体病弱,丧命并非全是周文谦之过,周文谦的罪只有伤人而已;即便伤人,也是一时情急、并非故意,加之二人身份有别、周文谦已有悔过之意,虽有罪却不至死,杖责便是。
郑重当然不会同意,张大人虽官位高但毕竟只是督办此案、并无决定之权,可张大人不同意、这案子郑重也判不了,两人争执不休、谁都不肯退让,最后卢陵秋调和、叫二人各上一份折子、叫皇帝御裁。
事情最终还是闹到朝堂之上,当然有人支持郑重对周文谦严加惩处,但更多的朝臣赞同张大人所奏、为周文谦求情:贵家公子难免骄横,小惩大诫就是了,至亲王劳苦功高、若为区区此事绝了他的嗣,岂非叫人心寒?
这事都没引起什么争论,皇帝最终道:“事关人命、不可轻忽,然死者确有痼疾、文谦又幡然悔悟,并非罪无可恕。且至亲王上书自罪、愿供养死者妻儿,拳拳爱子之心叫朕动容。至亲王年迈、贵妃远在京都、他膝下只有一子,朕岂忍其老无可依?这样吧,文谦过失伤人致死,杖责一百、禁足一年;至亲王教养不严、罚俸三年;其余从犯,杖责二百,流放三千里。”
皇帝想了想,又道:“忠义县令郑重刚正不阿、公正严明,堪为百官表率,特赐御笔一支,准其越级上奏。”
刘情收到消息后便赶来了衙门,没去见周文谦、而是直接问了郑重所在、跑去书房找他,刚到院子门口就见杂役们搬着东西进进出出。刘情一惊,瞧阿福站在一边,上前询问:“阿福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收拾东西啊。”阿福看见刘情很是开心,“你没事就好,以后喊我名字、别这样客气。”
“好啊,”刘情笑着应下,又问“怎么要搬东西?难道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你们王府的那桩案子。”阿福叹道,“先前我们公子叫我去汴州找证人,我求爷爷告奶奶、一听是要跟至亲王府作对没一个人愿意来,我还发愁呢,若真因为我找不到证人害了你、那我这辈子都过不好了!”
刘情没想阿福会说这个,笑道:“是我自愿的,真找不到也不怨你啊,何况都没事了,你还想它做什么!那你们又怎么会搬东西呢?”
“不是从京都来文书将案子结了么,我们公子和张大人大吵一架、然后就叫我把我们带来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刘情一惊,难道郑重心灰意冷、不愿再当这个县令了?
“大人在哪?”
“就在书房呢。”
刘情不再多问、走进院里,书房门敞开,郑重正在书桌前,不知在看什么。
刘情敲了敲门,郑重抬头见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将他请了进来:“这还没到用饭的时候呢,你怎么就来了?”
刘情不由笑道:“瞧你说的,好似我日日来衙门蹭饭呢!五爷的案子不是结了么,我看问问你、什么时候陪我那顿酒。”
提起案子,郑重笑容小了些:“是了,衙门里有什么消息自然都瞒不过你们。这下至亲王就放心了吧。”
刘情也敛了笑:“王爷身子一直没什么起色,听到消息也就叹了口气,叫我来看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刑,打完板子我们好将五爷接回去。还有宋夫人他们,我想宋夫人未必愿意到王府生活,不如大家商量个数、叫王府一次给足银子,夫人日后怎样生活就由她做主了。”
郑重请刘情坐下、倒了茶给他:“回头我问问夫人吧,我还见她呢……我实在没脸见她……”
“你已经尽力了,皇帝金口玉言、还有谁能更改?”刘情握着茶杯,盯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梗,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就劝你别来,后来也一直劝你走,我知道,你是刚直豪爽的侠客、这弯弯绕绕的朝堂叫你难受……不过,我很开心你来过。”
郑重眨了眨眼睛:“什么?”